“這朝鮮海上怎會有大船隊？會不會是皇太極派來的伏兵？”舒松慌神道。

費揚古泰眉毛一挑，腦中念頭一轉便否定了幼弟的猜測。

只是臨陣當前，暫時沒有時間理會他，立即開始吩咐手下先展開戰前準備。

等他安排完作戰準備，發現舒松居然還在甲板上念念有詞。

不由得抬腳就踹，罵道：“就你這樣怎么為阿瑪報仇雪恨？提不動刀就滾回船艙去照顧你七哥，休得在此礙手礙眼。”

費揚古泰看似勢大力沉的一腳，實際上收了力道，只是讓舒松趔趄了下身子。

不過也將他從腦內的臆想中喚醒，又聽了他六哥的喝罵，直羞得滿臉通紅。

可提刀作戰實在不是他所擅長的，舒松只得對著六哥拱手領命，轉身回了船艙。

沒了幼弟在旁礙事，費揚古泰指揮起來也自覺有模有樣。

只可惜他陸上作戰是把好手，無論是騎兵還是步兵，都頗得他阿瑪的真傳，原來在旗中也是一員虎將。

不過到了這海上，一切都變的不一樣起來。

沒有輕重步兵的刀槍如林，列陣森嚴，更無跑馬射箭，迂回穿插。

他所謂的戰前布置只能憑本能，和隨船這段時間的所見所聞。

手下人隨著他的指揮，操縱船帆都看得他眼花繚亂，而他除了下意識將船隊猬集起來以便結陣御敵之外，竟腦海空空，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要如何。

“主子，這船不能擠在一起啊，狹流會吸引船只相向而行，稍不注意就容易相撞，到時候失去速度就全完了。”

這要是擱到陸上，號稱戰術多變，腹有乾坤的費揚古泰必不會輕易聽從。

別看他年紀小，可從能騎馬上陣開始，就跟著他阿瑪歷經戰陣。

由他指揮的大小戰役也幾無敗績，所以真不是他剛愎自用，實在是實力不允許。

只可惜開口的人，是他的漢人謀主，這次出逃也是這人負責聯系水師并制定計劃。

要說他們這股船隊上有誰最懂水戰，那還真非這人莫屬。

費揚古泰和他那個被殺的五哥最大的不同就是聽勸。

他雖然脾性有些粗獷，但那只是他懶得應付，性格直率的表象。

在面對不懂的事情時，卻足夠謹慎，這也是他能夠從皇太極的手下不但率眾出逃，還能有猶有余力的安排后手的主要原因。

能被建立滿清的皇太極特意針對，足夠說明費揚古泰的優秀。

當然這也和他吸納了大量正藍旗下面的漢人奴隸，并將有用人才抬成旗籍有關。

費揚古泰算是后金將領里面不太看重滿漢之別的存在，放到后世來說就是妥妥的實用派，不論出身，有用就用。

要知道現在的后金，還不是以后滿蒙漢各自編入八旗的時候。

現在的八旗漢軍只有一旗不說，實際上還只是個后勤運輸大隊。

干最累的活、裝備最爛的武器、沒有戰功可混、還總被明朝軍隊當軟柿子襲擊。

待遇只能說比奴隸也強不了多少。

所以費揚古泰這一手操作，讓他贏得了后金廣大漢人們的擁護，各種漢人團體仿佛看見救星一般紛紛私下串聯。

只可惜費揚古泰兄弟們終究是太過年輕，這些許的成功讓他們有些得意過了頭。

提高漢人待遇的問題，哪怕只是一小點，也足以撩撥滿人貴族的敏感神經。

費揚古泰兄弟們少年繼位，根基尚淺，自然希望借助漢人勢力掌權，重鑄他們阿瑪四大貝勒時期的權勢地位。

可是包括皇太極在內的滿蒙貴族們，勢力已經穩固。

官位那是一個蘿卜一個坑，自然不希望漢人來分他們的權。

更何況收攏漢人，提高漢人待遇，本來就是皇太極預留給自己掌權時的籌碼，收攏民心復制漢人勢力，用來制衡女真權臣的平衡手段。

如今被手下的將軍們先用上了，他這集權的道路還怎么走？

事不密則失其身，費揚古泰這一幫正藍旗的貝勒們還在做著美夢的時候，皇太極果斷出手，借由莽古爾泰這個已死之人謀反的罪名，酹金奪爵，還大肆搜捕他的兒子們，也就是費揚古泰兄弟。

事實證明費揚古泰這群年輕人，到底還是吃了閱歷不足的虧。

面對皇太極的猝然發難，正藍旗內部滿漢異心不說，外部更沒有其他旗主的奧援。

最終導致費揚古泰他幾個哥哥被殺，他和僅剩的兩個弟弟攜帶少量親信衛兵奪船出海。

費揚古泰看著身邊的謀主漸漸回過神，也知此刻不是追憶往昔的時候，連忙問道：“依你看怎么辦？”

那謀主略微沉吟，“咱們船小且船上兵丁只熟悉陸戰，貿然開戰恐有不利，不若主子們先轉轉移到快船上面。”

“對面船隊的船型明夷交雜，想必不是大明水師，奴才再與對方虛與委蛇，如是誤會大家各走一邊互不干擾，如果如事不可為主子們也能駕快船趁亂逃得生路。”

說罷就跪了下來，俯身埋頭道：“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還請主子們暫留有用之身。”

“放心，阿爺也曾為奴為婢，后來還不是僅憑十三副盔甲就創建這偌大基業，我滿洲男兒豈是迂腐不知變通之輩？”

且不提滿清船上的主奴相得，朱燁也在觀察著對面的船隊。

這船隊明顯訓練水平稀爛，先是亂糟糟的往中間擠，然后似乎是發現不對，又開始向外分散。

但船只不是人或馬，指揮操控起來是有信息延遲的。

所以呈現在朱燁眼前的就是：對面原本還勉強算的上整齊的船隊，這一通操作下，變得混亂無序起來。

甚至還有些小船因為避閃不及，而被大船撞破船身的場面。

朱燁手下的船長要是只有這種水平，那妥妥是要被手下的水手投訴給軍法監，一個降職查辦是少不了的。

此時朱燁的兩隊艦船已經沿著東西兩路展開，只要對方膽敢暴露出絲毫的敵意，兩路并進的鉗形攻勢就是他們將要品嘗的戰術安排。

朱燁命令道：“開幾炮打個招呼，不要瞄準對方船只，打水面。”

現在海面上的規矩就是如此，不管敵對與否，先展示武力再說。

漢人幕僚通過瞭望手的描述，只簡單幾筆就快速勾勒出敵我雙方的態勢圖，費揚古泰雖然不懂水戰，但是將艦船帶入成騎兵，當前的局勢其實不難理解。

“所以咱們現在跑又跑不脫，打又打不過？”

漢人幕僚也屬實無奈，他還是明人時打不過后金，現在叛成后金又打不過大明，那他這叛變豈不是比白叛還慘？

一根筋，變成兩頭堵。

嘿，這運氣也是奇了，內心悲苦，可該出主意還是要出：

“或可出一艘大船，一對一斗艦挫其銳氣？”

費揚古泰也知對方是在顧忌自己的面皮，己方這些水軍，連江東鎮那些同級別大小的水軍艦船都打不過。

出去和對面的巨艦斗艦，這最后只能自挫銳氣罷。

無奈嘆氣道：“我女真勇士最敬英雄，對面船隊恢弘，想必主人也是英雄人物，我去投他也不辱沒愛新覺羅本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