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的擔心不無道理。

在西班牙人到來之前，呂宋島上的情況就是遍地草頭王。

島北面被伊洛克人部落聯盟控制，中部是湯都王國，南部是梅尼拉拉賈王國、梅尼拉王國和那梅安王國三國鼎立。

其中的梅尼拉拉賈王國還曾多次派遣使臣到明朝朝貢，史書中便將其稱為呂宋國，這也是呂宋島名字的由來。

這呂宋島的疆域主要就是馬尼拉灣中北部地區，也是西班牙殖民后率先征服和同化的菲律賓本地人。

問話的這個頭領說起來還是呂宋王國的宗室之后，母族甚至能追溯到鄭和下西洋時的留守士兵家族。

這些王國同中原地區的國家不同，組織架構還停留在商周時期，國王由各部落首領推舉。

因此部落戰爭時常發生，而各部落之間更是因此積累出累世的仇恨，仇殺便永不休止。

所以如果他們離開了甲米地的大營，開入島內劫掠，周邊與他們有仇的其他部族頭領，很有可能被西班牙人征召。

成為制約他們，甚至替代他們的下一股力量。

沙瑄民眼中兇光大盛，“先殺的就是咱們周邊的這些，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之后再談內陸。”

“原先是西班牙佬拘著咱們，說什么不讓過分破壞生產。其實還不是想玩制衡那一套？如今咱們親自下場給他們搶錢，臟活累活都是咱們干的，他們應該是不會再阻止了。”

莫和尚也是點頭，“我之前安排的閑棋正好可以走動，讓那些偽裝成梅尼拉起義軍的襲擊幾次西班牙人，由不得他們不上套！”

旋即轉頭對提問的那個頭領道：

“大明現在可不一樣，控制東番島的將軍已經敗了荷蘭人一次，這次定能繼續挫敗他們，無須擔心。”

他們這些海外與明朝有聯系的人，最是希望明朝強盛的，最好能恢復祖輩口中鄭和下南洋時的盛況。

聽聞那時候，他們這些漢人血脈，可都是這南洋眾多王國中的座上賓。

榮華富貴不提，更有出眾的還能尚公主，翻身成為一國權貴。

否則要是明朝暗弱，他們就只能像這呂宋國一樣，灰飛煙滅，國王貴胄也不過為奴為婢，供西班牙人隨意驅使。

眾人酒足飯飽之后，沙瑄民和莫和尚兩人又喝了幾碗酒。

“你給船主傳書了嗎？”沙瑄民看著依舊不動如山的莫和尚，忍不住開口問道。

“信鴿已經放出，共用了三批，以保萬無一失。”

“那便好，咱們這邊也要小心些，西班牙士兵已經開始教唆土著和明人的矛盾了，暗潮涌動啊。”

......

遠在千里之外發生的一切，朱燁當然無從知曉。

他現在正忙著另一件頗為頭疼的事情。

那就是東番島上的平原土著和山地土著又打了起來。

“他們兩方土著交戰，我們農場可是兩不相幫，咱們都不和他們挨著，莫名其妙就被襲擊了。”

北方農場主管一臉的苦相，剛開墾好的土地被山地土著引水淹了，快要收獲的南瓜又被平原土著破壞的一片狼藉。

還正巧趕上朱燁前來視察，真是天降黑鍋，由不得他不抱屈。

“咱們不是和大肚社的人有過約法么，為什么他們的人會來破壞咱們的南瓜田？”朱燁開口問道。

“聽說大肚國王生了重病，手下的兩個首領就斗了起來，其中一個有山地那邊的親戚，所以兩方就打了起來。”

“至于為什么都會進攻咱們，也是弄不明白，我還派人過去交涉，估摸著也快回來了。”

“要不總舵主您先等等看？”

農場主管現在只想穩住朱燁，最好是能夠讓自己在對方眼皮子底下解決問題，以證明能力。

他的農場也是有不少民兵的，開始被破壞了土地，只是因為沒有防備。

若論真刀真槍拼殺起來，島上的土著還真不是他手下這些民兵的對手。

“快馬通知蔴猛過來，另外調個百人隊過來，對方已經動手，咱們就要做最壞的打算。”

朱燁也沒有只等那主管來解決問題，轉而對蔣文城吩咐著。

戰爭是大事，由不得他不小心。

......

趁著等人的功夫，朱燁也在琢磨著對方的實力。

那農場主管所謂的山地土著，其實就是東番島上的居住在中央山脈上的山民，原本并不是一個族群。

山民的內部部族林立，彼此之間也矛盾重重，朱燁他們的嘉明城東側就是鄒族的地盤。

鄒族人偶爾也會下山同他們貿易些鐵器、糧食、食鹽之類的貨物，主要賣出的是皮毛和木材還有各種礦石寶石。

這是相對好接觸的山民部族。

另外聽鄒族人說，它們的領地再往東面，有個更大的部族叫做布農族，以善種小米而出名。

這次與平原土著沖突的就是布農族北面的部族，應該是叫泰雅族，其族名Atayal的意思是“真人”或者“勇敢的人”，聽名字就是不好惹的樣子。

平原土著其實也分許多族群，朱燁手下的蔴豆社其實就是蔴豆族，同理新溪社也是一樣。

當然農場主管所說的平原土著，當然不是蔴豆或者新溪，他說的是占據后世彰化、臺中一帶的大肚王國。

和南洋島嶼上的王國類似，這大肚王國也是個部落集合體，由巴布拉族、貓霧族、巴則海族和一部分洪雅族共同建立。

不過由于靠近華夏的緣故，他們的王系比較穩定，已經發展到了家天下的程度。

又基于他們原本的母系氏族體制，發展出一種獨特的母系族長選王制度。

由部落中德高望重的母系長輩，在王系的卡馬查特家族中選擇國王管理國家。

據朱燁所知，大肚王國的老國王名字就是卡馬查特·珈藍，朱燁與其劃定邊界的時候也有過交談，是個溫和且智慧的國王。

應該不至于老而昏聵，同時招惹本就摩擦不斷的泰雅族，和他們這幫明人才對。

這時那前去交涉的人也趕了回來，不出朱燁的預料，果然不是老國王昏聵，而是情況更糟，人直接病逝了。

這還不是最壞的，農場主管只知道是手下兩個首領爭位，不知道的是這老國王還無子。

掙權的兩個首領，都不是卡馬查特家族的人。

王系旁落，這就不是簡單的王位繼承了，一場大的動蕩正在醞釀。

“怪不得大肚國的人像是瘋了一樣。”

農場主管喃喃自語，這種“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的劇情他們這幫人可太熟悉了。

現在的大肚國內所有有野心的人，都在瘋狂積蓄力量，也有瘋子趁亂宣泄，鬧出什么動靜都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