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摘花時分主仆無尊卑 規矩何來成見初放下
- 梨花落盡全集(花語五部曲之二)
- 天下塵埃
- 6547字
- 2024-05-08 18:46:21
梨容順著小徑,一路走到聽香樓,可是奇怪的是,樓里,也是空無一人。她納悶地想,現在這個時候,他們是不可能去前院的,那到底,又到哪里去了呢?
忽然,她聽見,白顏熟悉的笑聲,從聽香樓后面,梨花深處傳來,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循聲輕輕地走了過去——
若愚高高地騎在一棵梨樹粗壯的枝上,還在努力地探身往前靠,白顏在樹下眼巴巴地望著,半張著嘴,緊張地注視著若愚,雙手揚在半空中。旁邊的草地上,已經擺放了一小堆采下的梨花。
若愚好不容易夠到了一枝梨花,勾在手指上,向下喊道:“是這枝么?”
“不是,不是!”白顏揚手一指:“還要前頭!是前頭那枝!”
若愚松開勾在指中的那枝梨花,又奮力往前移了移,又鉤上了前面的一枝,依舊問道:“是這枝么?”
“對了!”白顏拍手,高興地叫:“就是這枝,快點摘下來!”
若愚一手抱著樹干,一手將梨枝折斷,把花枝咬在嘴里,慢慢地下了樹。
白顏雀躍地撲上去,從他手里接過花枝,笑道:“這才是我喜歡的!”
“終于滿足了,我的小姐——”若愚如釋重負,調侃道:“我的事情做完了,可以回去了。”
“行!”白顏爽快地一揮手,大咧咧地說:“你可以滾了!”
“真的要滾?”若愚并不因為她的無禮而生氣,反而一臉正經地追問。
“滾吧,滾吧,本小姐早就嫌你煩了!”白顏說。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愚夸張地長嘆一口氣,故意說道:“既然你是小姐,又既然是你要我滾,那我別無選擇,只好滾了——”說罷,他蹲下來,頭朝地一頓,動作規范地翻了個跟頭,又叫白顏:“小姐,您是叫這樣滾么?”
白顏見他當真“滾”,先是一愣,接著捧腹大笑,手指著他,說不出一句話來,差點沒笑岔氣。
他卻不笑,繼續裝傻,在地上抱著腿,愣頭愣腦地問:“要怎么滾,請小姐明示?”
白顏笑得更加放肆,前俯后仰,花枝亂顫,好半天,才平復下來,一邊擦著臉上笑出的眼淚,一邊來拖他:“起來!起來!”
若愚順勢拉住她的手,反手一用力,往地上一拖,白顏本來重心不穩,一下跌倒在草地上,兩個人,嘻嘻哈哈滾成一團,把草地上采好的梨花壓壞了不少。
過了一會兒,兩人鬧夠了,才從草地上爬起來,白顏抱起地上的梨花,嗔怪道:“都是你弄的!”
“嘿!你可不能又找借口再叫我上樹了,我真要回去看書了。”若愚好不容易幫她摘好了花,聽她埋怨,以為她看見花被壓壞了,又想叫他去摘,趕緊打斷她。
“行了!我不過說說,是你自己逞能,說可以幫我的忙,非得上樹,怎么到頭來又怪到我了!”白顏嚷嚷起來,不高興了:“是!不該耽誤你寶貴的時間!”
若愚見她生氣了,連忙哄她:“我說笑的呢,你怎么當真了?!”他笑嘻嘻一鞠躬:“小姐差遣,小人樂意效勞!”
白顏氣哼哼地翻個白眼,不屑道:“這還差不多!”
兩人轉過梨樹,迎頭卻臉色一僵,依舊淺淺綠裳的梨容,正站在小徑上,安靜地看著他們。
“小姐。”白顏怯怯地叫道,使勁地把手中一大捧的梨花往背后藏。
梨容沒有說話,眼光靜靜地盯著梨花看了一會,又移到白顏臉上,平靜地問:“為什么要摘花?”
白顏的臉有些發白,她支吾著,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梨容依舊靜靜地望著她,平心靜氣地等待著她的答復。
白顏緊張地向若愚投來求援的目光。
若愚看白顏的表情,似乎很是害怕梨容。難道是不該摘花?可是這么一滿園的梨花,摘它一捧又如何?!梨容也未免太小氣,還是,因為白顏對自己太過親昵的態度讓她嫉妒?嬌嬌小姐,總歸就是飛橫跋扈,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一定是自己在謝家的無上的地位導致她心理失衡,來這里借題發揮了。他不屑地想,你要找由頭,居然找到白顏頭上,真是找錯人了,現在白顏是我的丫環,打狗,還要看主人呢!
他一時有些怒起,也不在乎為白顏擔待,挺胸移步,擋在白顏面前,說:“花是我摘的,怎么了?!”
“是你要他摘的吧?”梨容沒有理會他,依舊是從容,又問白顏。
“小姐。”白顏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梨容淡淡地道:“我是要罰你的。”
若愚一聽不服了:“我的丫環,憑什么你來罰?!你倒是說說看,這是什么道理?”
梨容并不生氣,也不著急,緩緩地朝向白顏:“還是你自己說吧。”
“你今天是挑明了,非得跟我過不去,是不是?”他氣極,不由分說,挽起袖子,捏起了拳頭,好像就準備要跟人干仗。
“少爺,少爺,”白顏拉住他的袖子:“園子里的梨花是只能看,不能摘的。”
原來如此,她罰白顏,也不是沒有來由,他一下子泄了氣,卻還是嘴硬:“哪來的規矩?”
白顏小聲嘟囔道:“是小姐定的規矩。”
他乍一聽,仿佛癟了的皮球又充足了氣,高聲道:“什么破規矩?!又不是家規!說立便立了,說廢就廢了。”他猛一揮手:“這園子既然歸我了,就是我說了算,那什么規矩,從今日開始,就沒了!”
白顏震驚的眼光從若愚的身上,飛速地閃到梨容的臉上。
梨容睜圓了眼睛,認真地望了若愚一眼,然后靜靜地站在那里,低垂下眼簾,沉思片刻,一句話也不說,徐徐地轉身,淡綠的裙擺拖動著,在麻石地面上發出悉悉梭梭細微的聲音。
是啊,我怎么忘了,這已經,不是我的梨園了。他說的沒錯,既然是他的園子,規矩就應該是由他來定,這些梨花,他說可以摘,就是可以摘的。只是,可惜了這些花,開得多好的花啊,怎么會是這樣的命運,被摘花人糟踐——
她的心,又涌起了沉沉的失落,為不再屬于自己的梨園,也為這春光里被強擰下的梨花。
“站住!”若愚猛地叫住她:“想走?我還要問你呢,你怎么進來的?還說知書識禮呢,難道沒人教過你,進屋要敲門,得到了允許才能進來嗎?!”他好不容易抓住了她的小辮子,就絕不能放過這個好機會,要狠狠地打擊她。
梨容的臉微微有些變色,她強自,隱忍了下去,只顧朝前走著。
他卻不肯作罷,追著她喊道:“謝梨容!這園子從此后就是我的了,我還告訴你,沒有我的允許,你不可以隨隨便便進來!”
話語是如此地尖銳,她仿佛被當頭一擊。梨容忽然,站住,回過頭來,忍不住忿忿地瞪了他一眼。這里,是我的家,我謝梨容的家!她真是想沖口而出,最終,卻什么也沒有說。我做我的事,何必跟他這種人計較?!
“喂!你瞪誰呢?”若愚認為自己有理,卻偏要得理不饒人,他三步兩步,一把扯住梨容的袖子,嚷道:“你把話說清楚再走!”
梨容一甩手,掙脫了就要走,根本不屑于跟他理論。
他一橫身,攔住她,偏著頭,凜然道:“想走?這下我就不讓你走!”
梨容低沉慍道:“小人得志。”
“你再說一遍!”他大怒,咆哮:“有膽子你再說一遍!”
“干什么?”一聲斷喝傳來,謝大人已經進了園子。
梨容看見父親進來,倒吸一口涼氣。
若愚也沉默了。
謝大人看了一眼梨容,復又轉向若愚漲紅的臉,威嚴道:“怎么回事?大老遠就聽見你們的吵聲。”
若愚將事情經過敘述了一遍,就不吭聲了。
謝大人想了想,開口說道:“梨容,該你向若愚道歉。”
“爹——”梨容欲言又止。
“你有三錯,一,不該沒有得到若愚的許可就擅入梨園;二,你們是平輩,你不該沒有經過若愚的允許就責罰他的丫環;三,若愚指責你本也有道理,你不該說他是小人得志。你服是不服?”謝大人板起臉,沒有半點商量余地命令道:“道歉!”
梨容沉默著,咬緊了下唇。
“聽見了沒有?”謝大人臉色都變了,就要發作。
梨容低聲道:“對不起。”
謝大人臉色稍稍緩和了些:“你這是對誰呢?”
“對不起,若愚。”梨容又說了一句。
“沒大沒小,”謝大人沉聲道:“叫哥哥。”
“對不起,若愚哥哥。”梨容僵硬地說,臉憋得通紅。
“下去吧。”謝大人這才開赦。
梨容沒有抬頭,加快了腳步,片刻就沒見了蹤影。
若愚放下書,伸個懶腰,反頭一看,白顏一手撐住下巴,正坐在案幾旁發呆。
“想什么呢?”他輕輕一敲案幾,嚇得白顏一震,他調皮地笑笑,湊近了問:“在想什么呢?”
唉,白顏嘆口氣,擺弄自己的手指,悵然道:“不知道小姐怎么樣了?”
“想她啊,”他一下子沒勁了,從鼻子里哼哼一聲:“她能怎樣,還不是兩個眼睛一張嘴。”
白顏不滿地瞟他一眼,說:“今天的事情明明是老爺偏袒你。”
“那也要他肯偏袒不是?!”他涎笑。
“哼哼,小人得志,”白顏噘起嘴:“小姐一點也沒有說錯,你看你這副嘴臉。”她伸手一戳,尖尖的指甲點中若愚的額頭,他感到,有點刺痛。
“你有點良心好不好?”若愚摸摸額頭,忿然道:“我可都是為了你,不然,你罰也被她罰了。”
“小姐不過也就罰我掃掃院子、鋤鋤草,頂多也就跪個半炷香而已。”白顏將手指扳過來,又扳過去。
若愚調侃道:“你家小姐挺仁慈的啊,那你還那樣怕她?”
白顏并沒聽出他的奚落之意,反而認真地說:“是啊,小姐一點都不兇,可我還是怕她,可能,是因為,她自己從來都不犯錯,反正,她雖然不說話,就是讓人感覺畏懼,”白顏很是認真地想了想,恩一聲,手指憑空一點,說:“對,我們害怕小姐,就像,小姐害怕老爺一樣!”
“你別說,她那味道還真像叔父,有其父必有其女嘛。”他點頭稱是。
白顏疑惑地說:“不對吧,我記得小姐說的,好像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有其母必有其女?!”
“蠢材!意思還不是一樣!”他敲她腦袋一下,取笑道:“我還要讓你長點見識,那個雖然不說話,就是讓人感覺畏懼,有一個詞語,叫做無言自威,可要記住了!”
她訕訕地摸著頭,自語道:“早聽小姐的,好好跟她學讀書認字就好了,省得被你取笑。”
“你想學,我教你啊。”他來了興趣。
“懶得學。”白顏一擺手,說:“看見字就頭痛,你還是饒了我吧,少爺——”
他一聽見她用那種特有的甜膩的聲音拖長了叫少爺,就渾身骨頭發酸,軟綿綿的沒有了力氣,只嘿嘿地空笑著。
“瞧你那死相!”白顏一側身,給他個后腦勺。
他嬉笑著,又轉到她面前:“問你啊,你家小姐為什么要定那樣的規矩?”
“什么?”她怔一下,又恍然道:“不許摘花啊?”她說:“小姐說,每一朵梨花都有自己的命運,每一次開放都是竭盡心力、來之不易的,讓它應花期而開,隨季節而落,合自己的悲喜,尋自己的歸宿。芳華枝頭,零落歸土,不要去打擾它的生活,才是真正的愛花。我們謝家的人,都不到園子里來摘花的。”
“你家小姐真是這么說的?”他慢慢地聽完,若有所思地自語“也就是說,這園子里的梨花,從來都沒有被人摘過?”
白顏肯定地點點頭,有些懊惱地說:“我也是昏了頭,忽然興起想摘花,好好的花,非要摘它干什么呢?!”
“你為什么不早說呢?”若愚望了望插在廣口瓷瓶里的梨花,忽生憐惜,低沉道:“既然如此,以后,我們還是遵守她的規矩罷。”
咦,白顏抬頭,莫名其妙地望著他,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說變就變呢。
此時的他,卻根本無暇顧及白顏的奇怪,他的心思,他的眼睛,全然都在梨花上——
有這樣惜花的主人,這園子里的梨花,該是多么的幸福啊——
而謝梨容,到底又是一個怎樣的女子啊?
你說她清高,她對下人卻和顏悅色;你說她苛刻,白顏的嘴里,她為人卻也謙和;你說她驕橫,對他的挑釁,卻是一再忍讓;你說她方正,那“聽香樓”三個字里的筆跡,灑脫豪放無法隱藏;你說她冰冷,她卻有這樣優柔溫婉的情懷……
她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吶——
瓷瓶里的梨花怒放,在他的眼前,卻幻化成那個淡淡綠的身影,沉靜婀娜,似凝固的風景;雪白的肌膚,一雙波光流轉的眼眸,清新靈動,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梨花。或許,她的美麗,也像梨花一樣,是慢慢地綻放,要細細地品味,才知真味。
他漸漸地覺得,一股似有若無的清香,從四周漫起,悄無聲息地將他緩緩擁住,他的心,充滿了祥和寧靜,是一種從未有過的體驗。
“梨容。”謝夫人在房門外叫著女兒,話音未落,已經進了屋。
梨容起身,望著母親,微笑。
“你沒事吧?”謝夫人關切地問,眼睛在女兒臉上摩挲幾遍,努力想找出些痕跡來,她有些不痛快地說:“剛才的事,娘都聽說了,你不會怪你爹吧。”
梨容笑笑,搖搖頭。
“唉,難為你了。”謝夫人嘆道:“生成這樣的性格,不知道是你的幸運,還是你的不幸。”
“娘什么時候也變得這樣多愁善感起來了?”梨容笑道。
“你就要滿十六了,二八佳人,又是這樣的美麗,該有多少公子趨之若鶩啊,”謝夫人緩緩地坐下,將女兒拉到身邊,柔聲道:“不知道你還能在娘身邊待多長時間,你爹,有時也太不通人情,總之,娘盡量不讓你受委屈。”她含笑望著女兒,悄聲道:“昨兒,我碰到史夫人了,她說過了小滿就來提親。趕明兒,哪天,我找個機會,帶你去看看史家公子,如何?”她神秘兮兮地說:“聽人說,那史家公子一表人才,是太子陪讀,上回皇上出題考試,他可撥得了頭籌!”
“娘——”梨容羞紅了臉,制止母親繼續說下去。
謝夫人呵呵地笑了:“好,不說了,我先出去了,你自己想想,終身大事,娘尊重你的意思。”
謝夫人前腳剛走,陳夫人后腳就進了屋。
“伯娘。”梨容對若愚母親的到來感到有些詫異。
“梨容,”陳夫人笑著執起梨容的手:“伯娘是來跟你道歉的。”
“道歉?”梨容奇怪地問。
陳夫人不好意思地說:“梨園里的事,都怪若愚不明事理,你大人有大量,給伯娘一個面子,不要跟他計較了。”
梨容聞言,輕輕一笑:“沒什么,已經過去了。”
“那也就是說,你不生氣了?”陳夫人又問。
“這有什么好生氣的,原本我也有錯。”梨容輕聲道:“希望伯娘不要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陳夫人應了,如釋重負,寒暄幾句,才出去了。
對陳夫人的到來,梨容并沒有往深處想,倒是娘的話,讓她擔心起來,十六歲了,正是被上門提親的人踏破門檻的時候,歷來什么事都想得開的她,這回卻再也想不開了,她的煩惱來了。
可以永遠不嫁該有多好啊——
她順手拿起一本書,想把自己丟進書里,以忘記塵世間的喧囂,可是,拿起一本,是讀過了的,再拿一本,還是看過了的,她望著那一疊書,有些愣神。
我上午不是去過梨園了么,我是去借書的啊?!
她站起身,有些猶豫,我還要不要再去?
思慮再三,還是去吧,借到了書,也好過呆坐著。
梨容又一次踏上了去梨園的路。
他會怎么對我呢?刁難?奚落?還是干脆拒之門外?她心里有些忐忑,不由停住步子深嘆口氣,上午的事,自己確有不對之處,這回,可不能造次。
梨園的門,依舊虛掩,她沒有貿然進去,輕叩門板。
他在門里聽見聲音,喚白顏:“去看看誰來了。”
白顏打開門,看見梨容,很是驚異:“小姐——”
她點點頭,卻沒有進去。
“小姐。”白顏又叫,把她往里讓。
她搖搖頭。
“是誰呀?”若愚在里面叫,其實,他大致已經猜到,站在門口的,會是誰。
白顏匆匆跑過來:“是小姐。”
“她不肯進來?”他笑道。
“她說,要經過你同意。”白顏吐一下舌頭。
他愣了一下,想笑,卻笑不出來,黯然道:“請她進來吧。”
想笑,是因為她的煞有介事,真的,來經過自己允許;笑不出來,卻是因為,其實,他也不想,他們之間弄得這樣生分。他有些后悔,上午,是自己太過沖動了,可是梨容,也未免太過小心了。她到底,是顧忌自己,還是,懼怕叔父呢。這么一想,他就覺出些失落和無趣來,自己瞎鬧騰了一番,真的也沒什么意思。
正懊惱間,梨容已經進來了,看見若愚,沒有開腔,先就側身緩緩道一個萬福。
若愚再一次怔住,只為她款款而來的迤邐,和身上散發出來的沉靜安嫻,他的心,此刻好像停止了跳動,隨同空氣一同凝固在她的周圍。
恩,白顏見他半天沒有反應,輕咳一聲。
“請,請坐。”他連忙起身,叫白顏:“上茶,上茶。”
梨容輕輕地挨著椅子坐下,身子略為前傾,姿勢頗為謙恭。
他忽然覺得,相形之下,倒是自己,顯得無禮多了。
“小姐,少爺,”白顏又轉了回來,小聲道:“我忘了,茶水已經用完了,我,這就去廚房提。”
關鍵時刻,你又來為我出丑了。若愚有些不滿地斜了白顏一眼,白顏訕笑著吐了吐舌頭,飛也似的跑了。
小樓,陷入沉默,氣氛,略顯尷尬。
若愚吞了口唾液,有些艱難地開口:“上午的事……”
“梨容以后不會再如此唐突了。”她輕聲道。
“我……”他忽然噎住,接下來,該說什么呢?她能坦誠自己唐突,而他,卻沒有勇氣為自己的沖動和魯莽道歉。他就像一個做了錯事的孩子,不敢承認自己的錯誤,試圖蒙混過關,卻難過自己這一關。在她的面前,他自慚形穢。
“可否,借幾本書給我看呢?”她慢慢地抬起頭來,注視著他,問:“若愚哥哥?”
若愚哥哥?!
他心頭一動,望過去,她的眼睛,清澈明亮,一眼就能望到底,所謂相由心生,有著這樣一雙眼睛的人,應該也是有著一顆多么清純的心啊。相比之下,他的外強中干,又是,顯得多么卑劣和齷齪,真真是小人得志。
她良久,都沒有等到他的答復,于是,緩緩地起身:“若愚哥哥大概是不方便吧,那就算了,梨容這就告辭了。”
他方才醒過神來,急切道:“方便!方便!你選,你選!”
“那就謝謝了。”梨容微笑起來。
她笑起來,好美啊,嘴角那兩個酒窩,已經把他陶醉了。她,第一次,向他展現真心的微笑,他,卻在她的微笑里,莫名其妙地,紅了臉,站在那里手足無措。好在,梨容已經去了書櫥前,沒有看見他的倉皇。不然,他都無法,加以掩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