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遠平又道：“還有，《聞香識女人》那個和老曹跳舞的美女，你也可以爭取一下。”

“這么重要的兩個角色，咋能都給我啊？”朱琳低聲叫道。

“說了，我就要捧紅你，誰也擋不住！”

“你，你真任性，小孩子一樣的……”

朱琳似嗔似喜地瞪了方遠平一眼，步伐變得輕快起來。

什么都不做，就和他一起走路就很安心，好希望這條路沒有盡頭，能這么一直走下去啊……

……

十二月下旬。

下午，方遠平正在《未名湖》編輯室背考點。

劉健功興沖沖地走進來，笑道：“大喜事啊，大喜事！”

“喜從何來？”

“三中全會勝利召開，《人民日報》發了公告！”

陳健功將報紙放在方遠平面前，笑道：“會議決定把工作重點轉移到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上來！”

王曉平、査劍英、黃貝佳全部圍上來，逐字逐句地研究著報紙，唧唧咋咋地議論個不停。

“這兩天大家都在討論這次會議，公告一出來，才算落了定！“

陳健功眼圈微紅，激動地道：“會議提出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的思想路線，并促使文藝政策作重大調整。”

“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將得到真正貫徹執行，以后咱們就甩開膀子痛快干吧！”

方遠平掃視著幾眼公告，深情地望著那位老人的照片，欣慰道：“好啊，春天來了，大喜事，當浮一大白！”

陳健功變戲法般從大衣里摸出一瓶白酒，樂道：“酒我有了，菜你解決！”

“走吧！”

方遠平帶大家到長征食堂吃飯慶祝。

路上，只見整個燕大一片沸騰，到處都有人在喝酒聊天，在唱歌，在朗誦詩歌。

“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

五院門口，謝勉教授喝醉了，一邊嘔吐一邊大聲念詩，簡直沒眼看。

吃飯的時候，査劍英低聲道：“對了，趙振凱搞了一個地下詩刊《今天》。”

“他們在燕大的聯絡人王捷今天上午找我了，想讓我們幫忙在學校張貼，北影他們找了一個叫陳愷歌的，人答應了。咱們呢？”

方遠平笑道：“咱們不摻合，他們想貼就自己貼！”

“為啥？”

査劍英不解：“他們的詩歌寫的特別好，趙振凱走到哪里都是一呼百應的！我還想參加他們的朗誦會，給他們投稿呢！”

“他們的詩歌藝術成就不低，會寫入文學史，但對普通人來說，有點晦澀難懂，對主流來說批判性太強，所以，不太好……搞錢。”方遠平喝了一口二鍋頭。

《今天》辦了幾期就停刊了，后來趙振凱遠走美國，顛沛流離，只是當成一種文化符號存在。

《今天》復刊后，也孤懸海外，從來沒有真正地進入大眾視野。

汝之蜜糖，彼之砒霜，這事兒沒辦法做價值評判。

這些人是把詩歌把文學當成信仰的，方遠平很敬佩，但哥們只想拿文學來搞錢。

査劍英嘟嘴：“我還想學他們的風格寫詩呢！”

“交交朋友還成，但千萬別學他們！”

方遠平道：“你要寫，就寫那種積極向上的，帶點清新哲理的，多用點‘遠方’‘成功’‘愛情’之類的意象，俗是俗了點，但能賺大錢，沒準還能上中小學生課本呢！”

方遠平表示，汪國真詩集的發行量了解一下。

“嘁！你這人，真是一輩子鉆到錢眼里了。”

“哥們這叫文藝為人民群眾服務！”

……

人藝《血色浪漫》和《聞香識女人》選角的日子到了。

一大早，方遠平就趕到首都劇院演出大廳。

幾位老先生都在了，觀眾席上，朱琳、楊利新、濮存新都在。

北影78級的明星班的幾乎全到了。

周理京、謝元、張豐屹、方舒、張鐵霖，還有導演系的夏剛——這位是人藝四大導演之一夏淳的兒子。

中戲學生來的是祁廳長許亞君和蔡國青，他們是陳保國的師弟，三人坐在一起。

龔雪一人獨坐，落落寡合，低著頭看劇本，看不太清她的臉。

于是之指著方遠平，笑道：“這位就是燕大中文系學生，著名青年作家方遠平……”

“嘩啦啦！”

下面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眾人眼神興奮。

方遠平雙手一壓，掌聲停止。

“多謝大家厚愛，都是為了繁榮祖國的文藝創作，大家一起努力吧。”

方遠平來到位置上坐下，于是之道：“人都來齊了，幾位老師，現在開始吧。”

大家點頭。

于是之拿出一份名冊：“第一個，兒童藝術劇院青年演員，陳保國。”

陳保國走到了臺上，鞠了一躬，笑道：“各位老師好！”

歐陽山尊眼睛一亮：“小方點的這個演員不錯啊，你看過原著小說嗎？”

“看過，我特別喜歡鐘躍民這個人物。”陳保國答道。

“演一段。”

又問了幾個問題，歐陽山尊道。

陳保國狀態肉眼可見的松弛，吊兒郎當的，瞬間綻放燦爛的微笑，雙眼放光，賊忒兮兮的，還有一絲貪婪，京片子張口就來：

“哎喲，這不是表妹嗎？怎么在這兒碰上啦？得有兩年沒見了，姨姨和姨夫好嗎？”

他演了一段，歐陽山尊心里已經有譜了，笑道：“先下去坐著吧。”

“第二個，中戲76級表演系，蔡國青。”

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個日出，我送你三百六十五個祝福……方遠平差點沒唱出來。

回答問題，表演一段，又讓蔡國青下去了。

“第三個，中戲76級表演系，許亞君！”

“來了，來了！”

許亞君跑上臺，表示想演小混蛋一角。

他挺聰明的，避開了鐘躍民鄭桐兩個重要角色，競爭會小很多。

但小混蛋經過了方遠平魔改，充滿悲情，是一個特別容易出彩的人物。

“演那段被伏擊打死的情節吧……”方遠平笑道。

許亞君依言演了。

歐陽山尊遺憾道：“形象很好，但表演還是流于表面，沒有深入人物的內心。”

許亞君撓頭，一臉困惑。

“小混蛋是胡同子弟中的霸主，他是希望沖破階級的，想勝天半子。”

方遠平一本正經地指點：“他被伏擊的時候，應該是充滿不甘和憤恨的，你演的時候，要在心里無聲地吶喊，這世界，沒有誰有資格審判我……”

“感謝方老師，我懂了。我再來一遍。”

第二次，許亞君演得不錯，歐陽山尊滿意地點點頭。

“北影78級表演班，張鐵霖！”

張鐵霖走到臺上，道：“我也想演小混蛋！”

眾人都笑了起來，這就有意思了，和許亞君爭了起來。

“老子拍婆子，管你什么事兒，李援朝，讓你的人滾開，不然，我給你來個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張鐵霖開始表演，瞪著眼睛，梗著脖子，跟皇阿瑪附體似的。

幾位老先生表情都是一言難盡。

“停停停！”

方遠平更不舒服，一拍劇本：“這演的是什么玩意啊，耍狠就要梗脖子吹胡子瞪眼睛，你當自己是皇帝啊，我都要看吐了！”

臺下，龔雪嚇得一激靈，他好兇好嚇人啊。

“啊？！小混蛋不是睥睨天下，不可一世么，這，這不對嗎？”張鐵霖滿頭冷汗。

批評也就是了，還罵得這么難聽，我哪里得罪方老師了，我也不認識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