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你，就不會想著再往前一步。”

“頭，快上啊！殺了這個群山人！”伯特焦急的大叫，仿佛是他的脖子制住了對方的劍刃。

達倫看著被來人挾住的同伴，卻用刻薄的語言攻擊挾持者：“什么時候群山人又敢重新踏上伯恩山脈了？噢，我明白，山之主既然已經臣服于太陽神的榮光了，自然也就沒什么群山人之說了。”

“群山下的泥民，自然不能理解群山的偉大與復雜，尤其是你們這群……”這個橫劍在伯特頸側的群山人，這位不速之客，上下打量了一番對方，反而用略帶戲謔的口吻回復，“看上去既不是西境人、也不像是希蘭人的，倒是像是兩邊合在一起的雜種。”

聽得男子的話語，不見眼前被污辱的二人有什么動作，伯特便好似引頸自戮般朝刃身撞去。

“我可沒想找你們的麻煩，算了，不打不相識，讓彼此好好熟悉一番吧。”不速之客低嘖一聲，卻沒有割開伯特的咽喉，反而順勢一推，伯特踉蹌著回到頭狼身側，“這是我的誠意。”

頭狼和倫特都沒有接話，也沒關照有些狼狽的伯特，只是依舊戒備的注視著男人。

直到看著男人走入前廳后，才壓著聲，連連訓問起伯特，顯然他們都有些一頭霧水。

——

羅德有些摸不準眼前這個有些瘸腿的男人。

自從醒來后，被提著頭發教育，要老實點，明白處境。羅德就盡力往一個真正的野人形象上靠攏，而他的努力也頗有成效。

畢竟沒人會在意一個蜷縮在陰暗角落的人是如何生活的，尤其此時的他用臟亂來形容都是贊美。

就連時常會盯著自己的伯特也逐漸減少了審視般的觀察，那些暫居城堡的過往商旅更是視而不見。

羅德觸摸著此時已經如正常人般別無二致的胸口，他胸前的洞口已經完全恢復，這似乎是他昏死中就已經發生的奇跡。

蘊藏其中的心臟如戰鼓般的搏動，那是他用“愉悅感”從巴圖那汲取到的力量。

不，羅德現在把這種“愉悅感”稱呼為“饑渴”，生的饑渴，活著的饑渴。

即便如此，眼前這一份無法判斷善惡的關注，僅僅可能是別人好奇的一瞥，就讓羅德隨時準備解放自己全部的力量。

活著對于現在的羅德來說，實在是件太需要謹小慎微的事情了。

“你的心跳瞬間變快了很多，不用太緊張。”瘸腿男子停下了腳步，用著盡量溫和的語氣，“我叫賽德，群山人，是個傭兵。”

“很好，看樣子你聽得懂西境語，也愿意聽。這是個好的開始，今晚我會在這留宿，明早我就會啟程。

如果在我休息的過程中，你愿意幫我警戒，那明早我會帶你一起走，做傭兵，一份比你現在好的多的工作。”

“他不會跟你走的，今晚你也不會有危險。”頭狼踏步邁入山堡內，語氣比往日更為強硬，“這是你寬恕伯特莽撞行為的結果，群山人。”

“很好，看來誤會解除了。”這個行事怪異的瘸腿男人只是敷衍的笑了笑，沒太在意，又回頭看了羅德一眼，“我的承諾依然有效。”

說罷，便自顧自的走到一處，撿起木枝生起火來。

羅德依舊靜靜的蹲守在屬于自己的位置，足夠安全、沒人注意的角落，只是偶爾幾次透過眼前已經板結成塊的頭發看向伯特。

往常的情形下，伯特應該已經過來警告自己不要多事了。

傭兵嗎？這可能是一個機會。

天色漸昏。

水汽慢慢匯聚，壓下層層黑云。

羅德揉了揉睫毛，潮濕惹得瘙癢。

他依舊很不適應這里多變的天氣，最多只熟悉了這里的風，自由的風。

城堡前廳，頭狼三人圍坐在火堆前，相隔不遠處，是瘸腿男子。

穿過兩團盤旋升騰的火光，羅德看向門外。

有大雨要來了。

磅礴的雨勢，驚雷的煊赫，總是會讓人不自覺的驚懼大自然的天威。

——

“諸神在上啊！”

“群山予我祝福！”

“那個該死的野人，動作快點，把那木頭搬過來！”伯特死死的頂住城堡的木門的一側，叫嚷著指揮羅德的行動，其余眾人則同樣在一旁盡力頂住木門，以期將其閉合，“你的動作如果膽敢再慢點，不等風神的咆哮把你卷走，我就一定先劈死你。”

羅德僅頂著穿行進室內的風都感覺有些舉步維艱，那點點落在臉上的雨點更如飛石般爆裂。

誰都沒有想到今夜伯恩的風雨如此驚人，甚至在降下天威前，僅一陣呼嘯而來、穿堂的風就完全熄滅了熊熊的篝火。

眾人合力將金屬釘入木條，固定住木門。

一番努力，才在這天威下緩得幾分喘息之機。

稍作休息后，不知是誰摸黑尋得些干燥的木柴，漆黑的室內才點了處亮光。

在幽深、濕冷的環境里，僅僅是幾縷微弱、躍動的火苗都能給人無比堅實的依靠。

一道驚雷滑過。

嘭——劇烈的撞擊聲，咻的熄滅聲，

隨后，風聲、雨聲、以及好幾聲“從未見過的粗鄙之語”。

當然，也有好幾聲群山版本的。

借著熄滅前的最后一束光，羅德看到門外有了來客，而他的肩上似乎負著什么東西。

“趕快把那該死的門關上！！！！！！！”

“用釘子！”

“你到底是哪個俚語養的？”之后又是眾人混雜著各種不堪的粗鄙之語。

“遞根木板過來。”

“我……我叫阿多爾。”堡外撞門而來的意外來客只是簡單做了個介紹，他的口音有些奇怪，至少羅德的語言技能告訴他很奇怪。

“果然只有卑鄙無恥的伊斯人才能干出如此無恥的事！”

短短一句話中充斥著飽滿的帶有諸多歧視的俚語，伯特的尖聲斥責中展現出從未有過的文采。

即使是在狂風之中，羅德也能分辨出他的聲音，這或許也是伯特收獲最多贊同附和的一次。

什么“伊斯人最會偷奸耍滑”、“伊斯人的口音就是為了做生意混淆數目”、“伊斯人都是一群只能化作塵土的不信者”、“伊斯人連群山的石頭都不放過，當然說的是偷”。

前廳中狂暴的風雨摧襲在一片快活的俚語中漸漸降下帷幕。

叮叮咚咚，七手八腳之下。

一通合力又將門重新封上。

狼狽的眾人應又是摸黑試圖尋著些干燥的木柴，重新生起火，來烤干又被淋濕的衣物。

只聽，叮——

金屬碰撞產生的火星照亮了彼此，是賽德和頭狼。

劍和劍的刃劃出了微亮的光，頃刻滑落，隨后一切歸入黑暗。

“為什么要拿武器？”警戒的傭兵冷聲發問，像是門外陰濕的雨。

“我勸你最好讓開，這和你沒有關系。”頭狼同樣寒聲。

“或許你應該先給我一個答案。”賽德語氣強硬，沒有絲毫避讓。

隱約間，羅德似乎聽到了劍刃緩緩滑過空氣的聲音。

黑色的沉默凝固得讓人有些窒息。

下一刻，亮光乍起。

雙方的劍又抵在了同一處。

頭狼持著刃抵住對方，近乎兇狠的凝視著眼前人，“那個伊斯人進來的時候帶了東西，那個東西是我們想要的，這是你最后的機會，群山人。”

“現在你讓開，看著之前的面子上，我們的承諾依然有效。”

頭狼的話，一字一句，泛著淡淡的血腥氣。

人應該要回到屬于他的位置。

來回多次，早就熟悉線路的羅德趁著黑暗從心的摸回了角落，安全的位置。

他靜靜的蹲守，在黑暗中聆聽無聲。

而后，金屬從地上被拾起的聲音接連響起，那是危險的訊號。

有兩個人似乎拿起了武器，是伯特和達倫，頭狼的手下。

這個所謂的伊斯人帶了什么東西？

如果頭狼他們得到了他們想要的，會怎么處理自己？

賽德，作為傭兵的你，又會做什么選擇呢？

他需要傭兵的答案，他的回答至關重要。

夾在角落的羅德并不能左右局勢，他不知道事態會走向何處。

又一次，他的生死又一次徘徊在別人的一念之間。

只不過，這一次，羅德觸摸著自己躍動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