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人,你帶的是什么東西?”
呼嘯的風降下了落雷,在亮光中,賽德問道。
“是人,尊敬的群山子民,是一個希蘭人。”
阿多爾誠懇的答道。
他的答案有些出乎意料,至少出乎羅德的意料。
羅德覺得他似乎與眾人描述的伊斯人并不一致,他很誠實。
窗外一聲震鳴,那是遲來的雷聲。
隨之而來的是明顯擺弄的收劍聲和幾聲跺腳。
“你們果然是西境的好狗,真像是學對西境人才能干出來的事情。”
“傭兵,如果我是你,在這時候,就會選擇繼續閉上嘴。”他頓了頓,“這對你我都好。”
局勢因為賽德的避讓而顯得有些緩和。
對于羅德而言,卻不是什么好事。
事態因此步入更深的未知,自己的結局如何,這份來自巴圖的“受福者”力量能夠讓他存活下去嗎?
無光的黑暗之中,竟只能聽得一人踏步。
頭狼三人步伐合一,緩慢而趨同。
羅德耳中沉重而威嚴的節律漸弱,宛如行進的軍隊,朝著應去的方向。
遠處傳來一聲不和諧的音符,那是節律之外的觸地聲。
循聲望去,羅德卻看見了,一汪泛光的湖泊。
那是人的眼睛嗎?
“我是尤利婭·朗格爾,希蘭的國主,雙蛇的繼任者,長湖和高山的守望者。
遠處的兩位群山后裔,群山誓言的繼承者,如果你們愿意相信,確保我的安危,將是群山和希羅延續的關鍵。
雙蛇會銘記于心。”
女子語畢之刻,便聽得天邊又炸響一道驚雷。
擁有湖藍色眼睛的女子并不高大,她只是靜立著,聲音虛弱、微渺,更遑論風雨的遮掩,甚至羅德依稀幾句都有些沒聽清。
但話語卷起的風暴足以掀翻整座山堡。
兩位?群山后裔?伊斯人原來也是群山后裔嗎?
還在思索之際,一把短劍被拋到空中,落到了羅德的手中。
“你早說你是群山后裔,我就帶著你跑路了,算了,當時好像也沒機會。”
升騰的火焰從賽德的劍身上熊熊燃起,點亮了幽暗。
整個房間終于能視物了。
“現在被卷到這么大的麻煩里,你就自求多福吧,看他們的樣子,可不打算留一個活口,狼化嗎?真麻煩。”
火劍的照耀下,羅德才驚覺在黑暗中突生的寂靜。
那停下腳步,不知何時渾身獸化的頭狼一行人此刻已無聲的奔襲而來,飄揚的毛發扭曲糾纏。
領頭的頭狼只單手持劍,便一記重劈砸向燃火短劍,匆忙招架的賽德卸力不及,只能雙手橫劍做擋。
頭狼乘勢壓住劍身,另起了利爪便要從面上刺下,賽德想著抽劍回防,一時又難以招架,危急之間,提劍上移,竟借著對方的力向后避去。
“幫不了你了,希望你還能記得點群山的教誨。”
向后撤去的燃劍在半空拉出一條熊熊的火線,扭曲人型也似瘋狼般追隨火焰而擊去。
“伯特,去解決那個麻煩。”
雙眼已成獸瞳、泛著猩紅的伯特轉身盯上了羅德,達倫則選擇沖向尤利婭,半途被那名為阿多爾的伊斯人拖住。
一時之間,情形突變。
羅德持著短劍,戒備的注視著眼前只是駐足不前的伯特,不敢貿然行動。
“沒想到你還是個群山后裔,早就知道你是個麻煩,真該背著達倫一劍砍了你。”
長長的尖牙不斷張開與閉合,猙獰的獸面竟生出幾分慢條斯理。
“群山人,你明白什么叫做恐懼嗎?恐懼啊,它就像是無意瞥到黑暗深處盯著你的眼睛。”他伸出手指劃過恐怖的獸面。
“面對野獸展開的血口,你嗅到的它呼出的腥風。”獸口開合。
“也就如此刻你的生命輕易被我熄滅前的顫抖。”瞇起的獸瞳滿是戲謔。
羅德手中的劍微微的晃動,似乎透露出他掩蓋不住的恐懼。
實話說,羅德只覺得伯特的話有些好笑。
伯特這套說辭,也許他要是個地道的群山后裔就恐懼了,可惜他不是,甚至覺得這套表演有些穿幫。
羅德并不算熟悉伯特,但為了生存,面對眼前與自己印象中早已狀若兩人的伯特,羅德則暗暗在心中提了更高的預警。
伯特看到了顫抖的劍,反而沒緊接著說出些更具壓迫性、直接的刺激。
他開始踏著緩步,聊起了些他對羅德的印象,
“原來你是群山后裔,我觀察了你那么久,都沒有看出來,你是怎么做到的呢?你受到祝福又是什么呢?”
距離拉近。
“或許是當時的你已經察覺了?因為我在觀察你,所以你反復去報復那個受福者的尸體,是想影響我的判斷嗎?”
只剩幾步。
“原來你能活著,好運的在那個受福者手下活了下來,憑借的是你自己的實力。那天晚上逼出他怒吼的人原來是你嗎?”
伯特用問題一步步壓向羅德,一步又一步,很慢很輕,甚至是像他在害怕,害怕著驚醒什么。
而再往前,就足夠他用利爪刺穿羅德。
旁邊正是與頭狼激戰的賽德,玩火的群山人被壓得節節敗退。
狼人幾步就是一個跳躍,或抓或劃,而賽德做的就是在鬼魅的身影不斷地彈射出去后,點燃余下的空氣。
速度與反應差了太多。
“所以啊,你的祝福是什么?我真的很好奇。”
伯特已經拉得極近,無論他目的如何,羅德也只得先一劍斬出。
伯特一揮,輕松格擋。
羅德欲抽劍退防,伯特卻把劍壓下。
劍刃纏斗,羅德想退半步,伯特手腕一轉,劍刃一抽,壓下羅德的劍尖后,便棄劍不顧,直抓羅德手腕。
羅德見狀抖開落刃,提劍直刺獸面,伯特側身一閃躲過直刺,又反手持住羅德手腕。
“群山人,你死定了。”狼爪死死扣住,“因為你的祝福,我已經猜到了。”
狼化后的力量遠非羅德能夠抗衡,更遑論作伯特在技巧上的領先。
被擒住手腕,狼爪一扭,羅德已然握不住手中的武器,短劍直直地落在地上。
“有什么是這座山堡中無時無刻都有的東西呢?”利爪勾入皮膚,奮力掙扎,滲出猩紅,
“有什么又是需要你來來回回走動才能感受到的東西呢?是什么呢?”
纏斗之間,伯特早已鎖住羅德的肩膀,血口盆張,尖牙微露,直撲羅德脖頸。
“是不是……那該死的風啊!”
得勝的話語伴著惡臭的腥風。
“猜錯了。
那是巖羊的。”
“巖羊?是誰?”
銳利的犬齒已經幾欲刺破羅德脖頸,瞪圓的獸瞳中還充斥著戲弄的神色。
羅德抽回穿過伯特胸膛的手,掌心還握著一顆跳動的心臟。
心臟依舊在不屈的搏動,這或許就是狼吧。
而后,破裂。
羅德的肌肉在急速的膨脹。
短短幾秒鐘之間,羅德的體型便有此前的一倍之巨,寬厚肌肉宛若堅固的鎧甲,而撕裂的皮膚、扭動的血管則是鎧甲的花紋。
一股從未有過的、海量寬廣的“饑渴”隨之誕生。
而剛剛所補充的,只是杯水車薪。
自己難道真是什么異世界獻祭召喚過來的魔物嗎?
羅德在剎那間就被巨額的饑渴所淹沒,不由得生出了自己果然不正常的判斷。
正當羅德感慨著涌動的饑渴,下一刻,肩膀凹陷,血肉炸裂,倒飛到石壁之中。
一擊飛踢,來自頭狼,冰冷與無聲。
撞飛在石壁之中的羅德,炸出了一個巨大的豁口,盤旋的雨沖刷在隆起的背部肌肉上。
蕩起的塵土遮蔽了羅德的身軀。
“群山降下過這樣的祝福嗎?山脈?”賽德對群山的復雜再一次感慨萬千,手上的動作卻不停下。
頭狼一腳踢飛羅德,卻來不及閃避賽德的攻擊,燃火的劍刃直接斬穿了頭狼的背甲,炙熱的高溫與血肉的直接接觸,滋滋作響。
頭狼依舊無聲,只是站定原地。
賽德看著原地不動的頭狼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
考慮自己狀態也不算好,已經斬傷對方,優勢在我,賽德便憑著成熟可靠的傭兵修養,以謹慎的防御姿態退后了半步、好幾步,準備再纏斗拉扯。
達倫也久久拿不下尤利婭,這伊斯人不甚健壯,但動作敏捷,也不與其正面對抗,只妨礙他去追趕尤利婭的動作。
眼見伙伴伯特身死,頭狼被劍灼傷不動,只能退到頭狼身邊防備,嘶啞說道,“頭,還行么?”
“達倫,我們巴特人做錯了什么嗎?”
“我們只是生的不好。”
“是啊,我們只是生的不好,所以巴特人就只能一直生活在懸崖之上。
達倫,我做了一個錯誤的選擇,現在的我又沒有選擇了。”
“頭……你是巴特的英雄啊。”
剛剛才擺脫達倫抓捕,完全脫力閉眼半昏在地的尤利婭聽到頭狼嘶啞的聲音,奮力站起,竭力嘶吼,
“他們是巴特人,他是【巴特的頭狼】!他是個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