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袁紹作為討董盟主,下轄三州多郡義兵,分別是后將軍袁術(下轄孫堅部)、冀州牧韓馥、豫州刺史孔伷、兗州刺史劉岱、河內太守王匡、渤海太守袁紹、陳留太守張邈、青州刺史焦和、廣陵郡守張超、東郡太守橋瑁、山陽太守袁遺、濟北國相鮑信。
這些州郡長官里邊,其中孔伷喜歡清談,張邈是道德長者,袁遺是博覽百籍、登高能賦,張超則只會念咒退敵,這幾位喝酒搞文學聚會還行,但實在不太適合領兵打仗。至于下面的州郡兵,都是募來的,當兵只為了吃飯,跟董卓下面的骨干邊防軍——長期與涼州叛羌作戰,且多數來自涼州的,戰斗力根本沒法比。
于是,以袁紹主盟的“討董”聯軍,分散在中原戰區各自的據點,各個熊疑狼顧,不敢前進。這可急壞了一個英雄——曹操!
曹操,原本是議郎,又轉做了西園御林軍的典軍校尉,董卓來了洛陽之后,也想拉攏曹操,要封他官。但曹操一貫是跟著袁紹的,也偷著從洛陽跑了。
曹操帶著隨從,騎馬跑了一天,到了洛陽以東五十公里的成皋時,天色已晚,就找到自己在成皋的老朋友呂伯奢家,準備在那里過夜。不料呂伯奢不在,進城去了,呂伯奢有五個兒子在家。
曹操說:“你們爸爸呢,我找他串門來了。”
呂大公子說:“家父進城,恐怕一兩天才能回來。您先坐下休息,我給您弄吃的去。”
當時已是夜晚,曹操就在堂上休息,呂家的幾個兒子,往后面廚房里去操辦。曹操想看看呂家的裝修怎么樣,有幾居幾臥啊什么的。就站起來,顧自地走走看看。一走一看就到了廚房外面,側耳一聽,就聽見呂家的幾個兒子在里邊說話:“咱把它捆上殺了,怎么樣?”
另一個人正在磨刀,霍霍之聲中夾雜著他的回答:“要捆就得偷著上,這家伙聰明得很。”
曹操嚇壞了,趕緊回到堂上叫來自己的人商議:“呂家的人勾結官府,要殺我們了。”
曹操因為背叛董卓,知道董卓會通緝他,風聲鶴唳,不能自安。他的幾個騎兵隨從都是莽人,巴不得立功。于是曹操帶著他們,拔出寶劍,不帶聲張,突入廚房,一頓亂砍,當即砍倒兩個,又跑到各個臥室里去砍,不問男女,一口氣殺死八口。
最后,在搜索活口的時候,卻看見一頭豬,三個爪子已經捆上了,嘴也被捆著,正在亂滾亂蹭,兩個大眼睛瞅著曹操。曹操方才大悟:“壞了,冤枉了,誤殺好人了!要捆的是豬啊!”
曹操扔掉寶劍,在月光下坐下來。曹操傻了!過了良久,曹操晃晃悠悠拎著寶劍站起來。既而,曹操流下眼淚,凄愴地說道:“寧我負人,毋人負我。”
這時,曹操剛生了孩子曹植不久,媳婦卞氏和孩子都扔在洛陽了,生死難料。奔逃中就怕被暗算或者告密。“寧我負人,毋人負我。”是危機管理的一個原則,在危機時刻,寧可把人性估計得惡一些。至于“寧教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的話,曹操其實沒有說過。
曹操離開這個悲哀的現場,繼續趕路,往東不遠到了兗州的陳留郡。他小時候的好朋友張邈也是袁紹圈子的骨干,同時被董卓拉攏,剛剛被董卓提拔做了陳留太守。張邈收下曹操。曹操又在當地富戶衛茲的錢財支援下,招募了幾千軍兵。
這次起兵,盟主袁紹封曹操奮武將軍。這只是一種雜號將軍,就是編制外的,完成任務,就可以取消的。
曹操就跟著兗州刺史劉岱、陳留郡守張邈這幾部兗州兵,屯駐在酸棗。
曹操這時三十五歲,他覺得董卓遷都了,他下面的人是士氣因此就低了,應該趁機打上去。但是酸棗的各路長官,都不搭理他。
曹操急了,就帶著自己從陳留郡募的那幾千人去西擊董卓。酸棗諸將中,只有青州濟北國相鮑信跟從他。(所謂濟北國,就是諸侯王國,與郡平級,行政長官是相,與郡守平級,而諸侯王享受這個國的財稅。)鮑信對曹操表示同情和全力支持。他以前迷信袁紹,曾經勸袁紹趁董卓在洛陽立足未穩襲擊董卓,袁紹不敢,于是鮑信當時也從洛陽逃走了。
這時候,鮑信對曹操說:“您啊,您是上天所寄托希望的人啊!您多勉力吧!”
鮑信帶著自己的人和曹操一起出發了。曹操的資助者,陳留財主衛茲也帶著武器跟在其中。
曹操的人畢竟不多,到了洛陽以東的汴水,正準備殺向洛陽,就遇上董卓的部將徐榮。
徐榮仗著人多,在田野上把曹操殺的死傷遍地,鮑信受了傷,衛茲被當場打死。曹操身上也中了一箭,馬則被別人捅了好幾矛,一下子把曹操從馬背上摔下去,落荒而走。
曹操只好拎著兵器步行奔逃。后面徐榮兵追的甚急,好像一陣狂風。曹操想今天完了,董卓對于抓到的穎川郡太守李旻是把他煮了的,自己還沒到郡守的官,應該不夠被煮的資格,那應該是怎么懲罰我呢?扒皮嗎?要死的人腦子轉的也快。
正這時候,只見一將飛馬而來,跳下馬拉起曹操。曹操一看,正是自是自己的堂弟曹洪。曹洪是個大地主,馬也好,他說:“從兄趕緊上馬,我愿意步行。”
曹操不肯:“沒關系,我再跑兩步就到了。”也不知就到哪兒了,到鬼門關嗎?
曹洪說:“天下可以沒有我曹洪,卻不可沒有你啊!”草操一下子特受感動。如果愛像微風,和你一起吹過,連空氣都變成了綠的。曹操欣然上馬,在綠色的空氣中快跑,兩邊都是樹影在倒俯,感覺就是比兩條腿快得多。曹洪在下面蹬著兩條人腿猛追。
曹操跑得不是很快,遇上徐榮兵的時候,就打鞭猛跑,沒有追兵在旁邊的時候,就停下馬頭來等曹洪。
跑到了汴水邊上,汴水流,泗水流,百轉千回,卷著漩渦。
此時力戰一天,天色已晚,曹操驅馬入水,馬不傻,逡巡不進。“水太深了,趟不過去呀!”曹操正在惶急,曹洪說:“我上兩邊找船去。”
曹洪循著河岸去找船,曹操臥在草里隱蔽。不久曹洪坐著船回來了,趕緊把曹操和戰馬請上船來,過河趕奔聯軍駐地酸棗(河南東部)。那徐榮也一直追到酸棗,看酸棗城不易拔取,方才退回。
曹操進了酸棗城。酸棗這里,有討董卓的五路州郡長官的部隊駐扎,包括曹操的老朋友陳留太守張邈。這幫人一共有十幾萬軍隊,每天置酒高會,根本不思進取。曹操上去把他們臭罵了一頓,又搬出了一套戰略部署:“現在袁紹、王匡駐在河內郡,讓袁紹南下出臨黃河孟津,你們酸棗諸將向前扼守住成皋(豫西走廊東口的要塞,洛陽就在這走廊內。豫西走廊南北都是連山,一直通到陜西的東大門函谷關),袁術再從南邊入武關(陜西的東南大門),以震動關中(內有長安,皇帝所在),都深溝高壘,不與交戰,示以形勢,則勝勢立定。如今你們遲疑不進,令天下人失望,竊為諸君恥之!”
張邈、劉岱、橋瑁、袁遺、張超四個州郡長官都不理他,不肯前去成皋。曹操說:“我的兵沒有了,告辭了,我回老家募兵去了!”于是氣哼哼地走了。
曹操帶著人,回老家譙縣地區再次去招兵。而曹操本人則跑得遠,老遠跑去了揚州(長江南北地區),之所以去這里,因為他跟揚州會稽郡的周氏三兄弟關系好。
周昕、周昂、周喁三人,其中周喁已經接受曹操邀請,帶著兩千兵參加了義軍。周昕是太學畢業,被太尉府辟為官員,如今做了揚州的丹陽郡守。丹陽是精兵的兵源地。揚州刺史陳溫和丹陽郡守周昕,就給了曹操四千多兵。
后來,在發展征程中,周昕又一直給曹操送兵,前后送了一萬多人。因為周昕是丹陽郡守,這些應該都是丹陽兵。
所以,曹操軍中,也有著名的丹陽兵。
周家三兄弟為什么對曹操這么好呢?曹操的爸爸曹嵩也做過九卿,且一度買了個太尉的官——雖然只干了一年。這倒不是他腐敗,而是漢靈帝有這政策,以此增加國家收入。周昕是被太尉府辟為官的,曹操爸爸曹嵩做過太尉,那周昕也算是曹家的故吏了。
相比之下,偏在涿縣出身的劉備,是沒有這樣的人脈的。當然,曹操某種程度上也是我們司馬家的故吏呢。我們司馬家起步的時候是我曾祖父,曾祖父和祖父都做到了郡守,我爸爸司馬防還建議擬定曹操做洛陽縣尉,這不也算是“故吏”嗎。我們司馬家族,最早是劉邦項羽爭霸時期的殷王司馬卬,他被項羽封為王,但是投奔了劉邦。這是我們家族是十一世祖。
曹洪回到譙縣老家,他是個大地主,家里面有田莊,光家兵就一千人。曹洪帶著這些兵,跟曹操匯合。這樣就有了五千多兵。半路到了龍亢,叛逃了三千五。逃兵不但開小差,還搶東西,把曹操的大帳都給燒了。
曹操手提寶劍,出帳親手搏殺,砍死數十人,余下的叛兵紛紛披靡,不敢攔他,方才從營中走脫出身來。
曹操帶著這五百剩余的鐵桿分子,半路上又招募了一千多,改去了河內郡,投奔屯扎在那里的袁紹。
之所以沒再去酸棗,是因為對劉岱、張邈他們傷心了。
曹操見到袁紹。果然,袁紹作為盟主,依舊沒有南下的意思。這一天,袁紹遇到曹操,閑聊說道:“假如討董的事失敗了,則哪個方面可據?”
曹操反問:“足下意以為如何?”
袁紹說:“我向南抵達黃河,向北依阻燕、代,聯絡戎狄的強兵,向南以爭天下,大約可成吧。”
曹操說:“我任用天下的智力,以道駕馭他們,無所不可。非要以險阻為資,就不能應機變化了。”
袁紹說的方面,就是北方了,主要就是河北省,即冀州、幽州這些燕趙之地。占了北方,無后顧之憂,再聯合烏丸這些能打的人,南下以爭天下。
他總的意思是,假如攻擊董卓失敗了,自己要另立一個中央,最好從北方起步。爭天下的話,都是先占邊,后占中間,這是自古的經驗。中間這個地方,四面受敵,是四沖八達之地,不易于防守。必須先有一個方面的基地,袁紹說的河北,就是這樣的基地。河北在黃河以北,包括幽州和冀州,幽州是邊州,冀州是內州,沒有邊患,人口和中原的兗州、豫州一樣密集,財物豐足。袁紹使用幽州的強兵,冀州的糧草,以黃河為維護,進可攻,退可守,是個不錯的選擇。只是現在幽州的軍隊,都在公孫瓚的手中。袁紹此時,也只能想想說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