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立威弘德,寬嚴并濟
- 朕先革了這大明
- 岸邊鹿伴
- 4172字
- 2024-05-03 23:51:38
(上一章不知怎么回事,本來好好的,改個錯字又被審核了,離譜,以后審核的章節遇到錯字都不敢改了……)
朱翊鈞繼續道:“馮保這幾日開始查抄陳洪孟沖的家,搜尋他們的罪證,相信幾日之后,就能得見分曉。”
李貴妃嘆了口氣:“娘并非完全不通世情,只是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底下的人,哪個能一點私心都沒有?強讓他們如圣人般,誰還肯用心辦差。
你看那海瑞清名極高,但是有幾人是他的朋友?遇到事情后,他能依靠誰?
如今你剛剛登位,不宜大動干戈,以免人人自危。只懲處陳洪、孟沖一黨,讓其他人警醒收斂,就是了。”
“娘親教訓的是。”朱翊鈞低頭拱手。
這些道理他怎會不懂,只是頑固污漬要用大力,革除舊弊要出重拳,這也妥協那也妥協,什么事情都辦不下去。
“兒子當然知道不宜動作太大,但是父皇新喪,高拱有跋扈之心,難道內廷里,就沒有奴大欺主的?
娘正可借著這個機會,查查賬冊,整肅內廷上下,讓他們別忘了敬畏之心。誰敢仗著年紀大,有微末功勞,就違背法度的,都該撤下!
寬嚴相濟,如此才好。”
李貴妃轉念一想,覺得有理。更不好打擊小皇帝的進取心,遂道:“銀魚廠之事,就依你之言,改經辦為采買吧。”
朱翊鈞一喜。
用后世的話講,這就等于是把人員臃腫,日常虧損嚴重,且打著上面旗號,胡作非為的事業/單位,改成自負盈虧的地方企業。
雖然勉強還披著一層“皇商”的皮膚,總比過去要好很多。
銀魚廠只負責為天家提供津地特產小銀魚,朝堂上的影響,地方上的波及范圍都不算大。
萬一鬧出事,能夠快速的就近處理。
是朱翊鈞看中的絕佳革新試點。
他也擔心像崇禎一般,開除驛站人員,逼出一個李自成。
說到最后,李貴妃已然同意了他裁減菜品、革新膳食制度的建議。
朱翊鈞不吝夸贊道:“娘親此舉大善,儉以養德,世人得知此事后,都會盛贊娘親的賢德,菩薩佛祖也會歡喜的。”
“好了好了,我兒該用功讀書了。”
李貴妃催促一聲,趕朱翊鈞離開。
她突然有點恐慌,擔心兒子又想出什么新點子,折騰自己。
李貴妃在心中默默祈禱:“阿彌陀佛,菩薩保佑我們母子幾個,近幾日變動太大,還是讓我歇一歇吧……”
“娘,哥哥……”
朱翊鈞正準備離開,就看到一個小胖墩顛兒顛兒的跨過門檻,跑進殿內。
后面緊跟著幾名宦官宮娥,緊張兮兮,生怕他摔倒。
“娘娘恕罪,小爺吵鬧著非要過來,奴婢們不敢阻攔……”
李貴妃心情愉悅的擺了擺手:“好了,沒你們的事。”
“镠兒,今天乖不乖……”
她將小胖墩抱了起來,溺愛的說著。
朱翊鈞知道,這是自己的同母胞弟,潞王朱翊镠。
歷史上的他,極得李貴妃和萬歷帝的寵愛,他的婚禮甚至比萬歷自己的都奢侈,還挪用了九邊的軍費。
當然,這一次,一定從簡操辦。
“弟弟吃這個。”
朱翊鈞遞過去一條燈芯糕。
“謝謝哥哥。”
朱翊镠乖巧的接過,慢慢啃著,含糊不清的說:“哥哥這幾日怎么不找我玩了。”
他只是一個五歲大的孩子,還不知道長兄登位稱帝后,發生了什么變化。
“哥哥現在是皇帝了,要忙著用功讀書,學習治國,沒多少時間陪你玩了。”朱翊鈞笑呵呵回應。
他驚訝的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放松下來。
自穿越以來,這幾天朱翊鈞的神經一直都緊繃的很,生怕哪里出現紕漏,惹得李貴妃不快。好不容易爭取來的一點權力,再被奪走。
他這個小皇帝當的,如履薄冰。
或許是共同血脈帶來的影響,或許是小孩子心思單純,讓自己放下了戒備。
朱翊鈞笑道:“娘親不妨讓幾個妹妹都過來,兒子這幾天總是想著國事,也想放松一下。”
明代公主雖然由生母撫養,但是李貴妃最關心的還是兩個兒子,這才是她一生榮華的關鍵!
至于三個女兒,通通交給保姆照看。
長女壽陽公主壽不到三十,次女永寧公主嫁給了一個癆病鬼,大婚后不過兩個月便告身亡。
只有小女瑞安公主長壽,活到了崇禎時期。
她若真的關心女兒,就不會被馮保蒙騙,讓永寧公主所托非人,生活不幸了。
朱翊鈞既知道這些,自然不會再讓悲劇重演。
公主沒有威脅自己權力的可能,在生活上可以稍加放松,以此作為變革儒學禮教的一個立足點。
說一陣閑話,朱翊鈞回到書房,打開《春秋》,目光落到第一頁上——鄭伯克段于鄢!
眼神在這一句上停留片刻,潞王對自己構不成威脅,但更不能任由他將來禍害地方百姓。
好在如今他還只是一個小孩子,十幾年后才會離京就藩。他有足夠的時間進行教育,對藩王制度做出調整。
詔獄,陰森晦暗。
火光下,人的身影扭曲變形,如同張牙舞爪的惡鬼。
“馮保,你不得好死!”
牢房中,傳出一聲聲凄厲的喊叫。
陳洪白胖的身上,多出許多鞭痕。
一旁的孟沖恨聲道:“馮老公公,我等惡了娘娘,已經失了勢,再也威脅不到你,你何必這樣趕盡殺絕!”
馮保撇了一眼,不屑道:“別急,等下就輪到你了。”
“你這個瘋子!”
陳洪孟沖本是服侍皇帝的大太監,身家豐厚,在京城置辦了幾處私宅。
就算被罷了職,也不用住在廊下家,和小太監們擠在一起。
他們可以悠閑的享受老年時光,死后,還能得到翰林甚至閣老們書寫墓志銘,日子過的好不愜意。
沒想到馮保突然帶著東廠番子闖了進來,把他們抓到詔獄。
什么都不說,一上來先每人三十下殺威鞭。
“放過我吧……”罵了一陣,陳洪再度求饒。
“放了你們,誰能放過我?”馮保幽幽道,他的面龐在火光的的照耀下,陰晴不定。
“要怪罪,別怪咱家,都得怪你們自己。誰讓你們為了爭寵,胡亂進獻虎狼之藥,折騰先帝老爺的身子。萬歲爺看不過眼,記恨上了,指明要定你們的罪,抄你們的家!”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萬歲爺年紀那般小,怎會如此狠辣,定是你這個狗才教唆的……”
“哼,還敢頂嘴,給咱家狠狠的打!”
又是一陣子的哀嚎聲后,馮保平靜道:“照理說,我顧念著自己的身后事,不該這般對你們。奈何萬歲爺有令在前,你們乖乖的把自己這些年積蓄的金銀,書畫,珠寶,玉器……乃至田地,乖乖招出來,咱家就放了你們,讓你們去天壽山,給先帝老爺守陵。日子苦一點,終究還能保住性命。”
“我招我招,莫要讓咱家挨鞭子了。”
陳洪痛的鼻涕眼淚都下來了。
“我不信!”
孟沖比陳洪硬氣許多,但是在看到即將貼到自己身上的黑紅烙鐵后,他的褲子顏色變深,散發出一陣腥臭的氣味。
“等一下,等一下!我慢慢說……”
“早這樣不就好了。”
就在他們招出家藏后,馮保看著單子,笑瞇瞇道:“放心,這次是萬歲爺親自關照的,咱家是一個大子都不敢拿,都會收進內帑,就當是你們給萬歲爺的一片孝心了。”
陳洪虛弱道:“馮公公,咱家這點余財都交代了,放了我們吧。”
“別急,萬歲爺還有個問題要問。平日里,都有誰打著宮里的旗號,強購菜肉,欺壓百姓,是不是你統屬的那些小閹?”
“這種小事,咱家哪會在意。”
招招手,鞭子再度高高舉起……
“馮保,你不是人!”
……
不知過了多久,馮保終于從詔獄中走了出來。
詔獄雖然歸屬錦衣衛管轄,但是在明代大多數時候,錦衣衛都在東廠之下。東廠抓了人,直接往這里一塞,錦衣衛連管都不敢管。
“嘿嘿,馮公公辛苦,請喝茶。”錦衣衛指揮僉事討好道。
馮保接過茶喝了一口,點點頭,坐進轎子,在夜色下慢慢離開。
夜晚,高府。
“老爺,吃口飯吧。”
書房,高拱靜靜的坐著,一動不動。
桌案前,擺放著幾盤飯菜。
“已經一天了,您回來后就沒喝過一口水,吃過一點東西,身體哪受得住。”
高拱眼神飄忽,根本沒聽老仆高忠說了什么。
他的心思,依然在今天上午的左順門上。
出門前還是意氣風發的帝國宰輔,回來后,已經從天上貶到凡塵。
“老爺,張閣老來了。”
又一仆人趕忙前來報信,高拱的眼神終于出現變化。
“肅卿,你怎么變成了這個樣子!”
張居正忙了一天,終于得空,他沒有回家,而是選擇敲開高拱的家門。
兩人地位相近,志趣相投。
雖然政斗,仍是通家之好。
張居正來到高拱家,根本不用等待通傳。他在仆人的帶領下,直接進入書房。
他一見高拱,大為驚訝,只過去了半天,高拱仿佛已經衰老了幾十歲。
如今高拱年方六十,正是政治家年富力強的年紀,在權力的加持下,平時看上去只有四五十歲,如同壯漢。
但是現在看來,就好像八九十歲的干枯老者。
高拱聲音嘶啞,有氣無力道:“荊人,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嗎。還記得上一次,你穿著褻衣來求饒,不過幾個月,形勢大變,是我大敗虧輸了。”
“都這個時候了,何必在做口舌之爭。”張居正失笑,轉頭對仆人道,“再弄些飯菜,我也餓了。”
“哼,”高拱仿佛逐漸恢復了生機,“我性子日常如此,兩宮都是知道的,如果沒有小人教唆,怎么會突然降罪,你敢說和你沒有關系?上一次曹大……”
張居正拍案:“陳以勤,李春芳,趙貞吉,殷士儋……哪個不是被你逼走的?難道讓我一直做你的應聲蟲,或者等你把我也趕走嗎!”
“你敢應下就好,“高拱冷笑:“只盼著你當上首輔后,別忘了我們當日之誓,革新以除舊弊,變法以挽危局!別學嚴嵩徐階,庸碌無為的廢物……”
“徐老先生當年穩定朝堂,也是有功勞的。”
“何必替他說話,當年他在京開講,宣揚心學的時候,你不也私下和我一起罵過,表面卻恭維他……沒想到,讓華亭那個老家伙看我笑話了。”
張居正不語,等仆人端上來飯菜后,靜靜吃了起來。
高拱看了半天,忽地也端起飯碗,吃起午晚飯。
等兩人喝起了餐后熱茶,高拱神色落寞,氣息再度萎靡:“叔大,我到遼東,不知還有沒有回來的一天。皇帝還小,什么都不懂,國事就托付給你了。”
張居正搖頭道:“肅卿慎言,你小看當今圣上了!
平日里你言語無狀,得罪的人難道還少?隆慶初年那一次,為什么徐老先生一動手,五府六部皆上疏,聯名彈劾你?”
“當初葛守禮可沒有簽名,戶部上的是白頭疏!”高拱自傲,“還是有明眼人的。”
張居正翻了個白眼:“這次你也是一樣,出言蔑視圣上,難道兩宮能夠高興?她們本要讓你回新鄭老家,再沒有復起的機會。
是圣上覺得你還有用,才貶到遼東。希望你能改改自己的脾氣,在遼東探查民情,以備將來。”
“遼東有什么好備將來的,多少年了,不過是女直人和蒙古人。”高拱不以為意。
他署理全國軍政,目光不只盯著一個都司,而是兩京一十三省。
張居正沒好氣道:“虧你還管過兵事,這十幾年,死了幾個總兵?西邊韃靼土蠻汗,東邊建州王杲,哪一個是好相與的。”
高拱嘆息一聲:“遼東不好輕動,自我朝開國起,多次移民固邊,至今仍然不穩,為何?
周邊皆是蠻夷,就算百姓不收稅賦,也要承擔更加繁重的勞役,以備軍事。
加上天候遠不如江南,多有逃亡南歸之人,兩百多年了,還不如云貴穩固。”
“要不然,圣上為何要你過去?圣上今日反對同俺答和議,蔑視兩宋,顯然是有奮武之心的。”
張居正放下茶杯,“上一次清理遼東周遭,犁庭掃穴,還是成化年憲廟舊事,如今已有百年。附近部族,多有不臣之心,是時候再來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