濮陽城頭。
隨著楚軍大營中的旗幟緩緩倒下,眾將目瞪口呆。
這樣的打法,完全顛覆了他們的認知!
董翳眼底藏著敬畏之色,感慨道:“此軍……好生兇猛啊,不知由誰統率。”
自己作為都尉,在戰場上指揮過近萬士卒作戰。
可捫心自問,把他換到下面去作戰,絕對無法像這般悍不畏死地拼殺。
在董翳身側站著的司馬欣,點了點頭,低聲附和道:“這般謀劃,不是尋常將領做得出來的,膽氣恐怖如斯。”
下面這伙楚軍的跟腳,沒人比他更清楚了。
自己當年在櫟陽當獄掾的時候,項梁身陷牢獄,自己念著舊情,將他營救出來。
作為項燕的次子,行軍打仗乃是家傳,叛軍聲勢浩大,不足為奇。
可沒想到今日有人只帶著五百士卒,就把項梁的駐地攪得天翻地覆。
這事已經超出司馬欣的理解范圍了。
他怎么敢的啊?
光是想想,就覺得是癡人說夢,好比愚蠢的杞人擔心天空塌陷一樣。
可關鍵是居然真把楚軍打崩,甚至奪旗成功。
這該找誰講理去?
戰國兩百余載,大小戰事無數,未有先例。
董翳回道:“嗐,難怪他送來的帛書敢那么寫,原來此人是真有本事。”
昨天夜里一箭射至城頭,上面掛了卷帛書。
巡夜的士卒見著,匆匆送往中軍大帳,交到章邯手里。
而章邯閱覽完畢,連夜召集眾將,討論起上面的內容——“吾從三川郡攜急報來,望明日午時入城,將軍若得此書,于城東旗下掛五彩。”
商議過程中。
絕大部分將領對這封帛書內容真實性,持懷疑態度。
有的人認為,這一定是楚軍的陰謀,圍城許久沒有破城的希望,便想使花招賺開城門,攻入濮陽。
因此讓他們入城,萬萬不可,把帛書置之不理就是了。
有的人認為,這支從三川郡前來的友軍或許是真的,但要他們想要入城的想法,有些不切實際。
外面十萬楚軍圍城,除非長著翅膀飛進來,不然沒有別的可能。
有的人認為,無妨試試,放部分兵馬入城,嚴加看管即可。
他們困在濮陽城中大半月,與外界沒有絲毫交流,也不知道形勢變化,接觸這伙人的話,至少可以得知些新情報。
最后章邯拍板,決定先在城東大旗下把五彩絲娟給掛起來。
至于讓不讓軍隊入城,到時候再根據具體情況定奪。
于是大家在本該用午飯的時間,不約而同地來到城東,想看看會發生什么情況。
對方的表現沒有辜負他們的等待。
殺得楚軍大營內血流成河。
殺得楚軍士卒們喪膽而逃
城內的秦軍士卒恨不得拿起武器,下去一并參戰。
全部過程中,章邯都負手而立,保持著沉默。
待到楚軍大旗倒下那刻,他身后的副將道:“章將軍,我們是不是該打開城門,把吊橋放下來了?”
昨夜關于這支軍隊是否會是楚人偽裝的爭論,此時已經煙消云散。
笑話。
楚軍整個城東大營一片混亂,士氣全崩,就連大纛都給斬倒。
效果絕不是演出來的。
何況最近的那支齊整的楚軍,還在城南大營匆匆整隊,完全沒有趁機入城的可能。
“行,傳我令下去,打開城門,放下吊橋。對了,弓弩手在附近的民居內隱藏,若是生變,將他們當場格殺。”章邯瞇眼道。
“唯。”副將應下,小跑著前去指揮隊伍,執行命令。
章邯繼續站在城頭,向下默然俯瞰。
奪旗結束,將楚軍打崩的陳昭,有條不紊地收攏隊伍,仍舊保持著一絲不茍的隊形。
而他并沒有讓自己手下的所有人全部投入戰斗。
要知道甲胄只有三百具,外加還有部分傷員。
因此跟著陳昭沖進楚軍大營廝殺的,只有那三百名甲士。
剩下的那一百來號人,則是帶著輜重,順便護衛著張蒼,處于半脫離戰場的狀態。
如果情況有變,他們也能迅速作為有生力量,加入戰場作戰。
待到陳昭帶著甲士前去與他們匯合,這些未參加戰斗的士卒則是變為后軍,負責殿后掃尾。
畢竟在向著濮陽城門處行進時,有楚軍中層將領注意到了這邊,于是帶著收攏的士卒,試圖反撲阻攔。
于是負責殿后的那兩排士卒,直接掏出弓弩,齊射一輪。
霎那間,那些楚兵被扎成刺猬,痛苦地仰面倒地。
見狀,剩下有想法的那些楚軍,頓時畏懼不前。
從炸營到現在,有不少將領聚攏潰兵,總共有二十余股,不過每處都只是幾十號人,最多的也未過百。
如果這些人一股腦地涌上,對陳昭進行阻攔,恐怕真能造成不小的障礙。
只是見著出頭鳥的慘狀,他們怕了。
放人家跑進城去,責罰到不了自己頭上。
而自己連甲胄都沒有,去玩什么命啊?
責任不是自己的,命可是自己的。
想清楚這點后,那些楚兵選擇止步,目送陳昭離開。
于是前往濮陽城門的最后那段路,變得順暢無比。
當陳昭走過吊橋,正式踏進城中的那刻,感覺整個人瞬間放松下來。
十一日,四百余里,大小戰斗共計八次。
自己終于抵達了濮陽。
……
見吊橋緩緩拉起,一支姍姍來遲的楚軍被城墻上的箭矢逼退,只能在遠處無能為力的大罵。
章邯轉過身去,掃了眾將一眼,直接道:“你們都跟我一起下去,我想見見他。”
雖然沒有明確說出“他”是何人,但大家心里都門兒清。
章將軍所指的,肯定是這支軍隊的領兵之人。
眾人齊聲應道:“唯。”
濮陽城中秦軍的高層將領,幾乎都在這里站著,讓他們去夾道相迎,這規格可是不低。
而對方不過掌管著五百士卒,恐怕職位不會很高。
但無人對章邯的要求提出異議。
畢竟他們都很好奇,想知道究竟是何等猛人,敢于只帶五百人,便直接沖入敵軍大營,甚至廝殺結束,還能成功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