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破爛坊。

陳陽先去玻璃廠兩名老司機洪師傅、長師傅的出租屋，因為廠里分配的夫妻房不夠，所以他們兩位師傅分別在外面租了兩間房。

因為是司機師傅的緣故，廠里補貼一部分房補。

將兩位司機師傅分別叫起來，該給的辛苦錢和煙一分不少，包括給他們開玻璃廠鐵門李大爺，特意調崗，今天值得夜班。

只要不是偷廠里的機器，借用一下車，都是大家默認的規矩，這年頭，誰不求卡車師傅辦事。

當然車間主任同樣需要孝敬，不然有人發現卡車不見了，也需要有人擔保，車間主任就會找某某借口搪塞，這位師傅替自己辦一下事。

廠領導也不會太過苛責，人情社會，適當的放松對下屬的積極性都好，只要不是違反原則性的錯誤。

偷買廠里的設備和玻璃用品。

借車一事，可大可小。

開車出廠墨守陳文是夜里進行，畢竟見不得光。

白天廠里的車不可能給下面人私用，司機都需要出車，哪怕是有私事，也是公用連帶幫忙。

有兩輛熄火的大卡車停在里面，兩位司機師傅也在幫忙扛尼龍袋。

“唉呀媽呀，我的老祖宗??！腰廢了。”陳天雄直接趴在地上的糧食袋上。

陳陽赤裸半身，扛起一麻袋，陳建國和張淮波在上面接和堆放，“我叫你去睡覺，你真當我是來玩兒的？”

這種體力活，一口袋的糧食少說也有一百二十多斤，像陳天雄這種沒做過苦力活的，真的吃不消，續航能力不足。

“你和我大哥換，上面兩個人接糧食簡單一些，下面我和張淮波、長師傅、扛就行。”

陳建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跳下卡車，道:“你上卡車?！?

兩個人抬比一個扛要輕松一些，可也費肩膀，這次他沒有喊苦喊累，埋頭苦干:“洪師傅，我弟弟給你開多少錢，你還幫他上貨?！?

“比一般人給的多，拿這么多錢，自然要做這么多事?！焙閹煾荡蛄艘粋€哈哈笑，沒有正面回答。

“以前怎么沒見過你，他大哥我倒是見過幾次，是一個小廠里的大廚。”

“我是他們倆的遠方親戚，過來探親，在這邊玩兒?！标愄煨壅f話帶著喘氣，手指頭揪尼龍袋已經麻了，抱怨道:“你這么多小兄弟，咋不請他們幫忙?！?

陳陽扛著麻袋，里面裝的小米，大米，白面，以及其他的各種粗糧，“你不知道，有句話說:知道的越少，對自己越安全，這種事，萬一有哪個傻逼不把門，豈不是連累其他人?！?

“你丫的是不是干不動了，擱這分神？”

“老張，淮波兄，你上來頂我一會兒，我真干不動了?！?

“哈哈哈。”張淮波身強力壯，雖說累，倒不至于累得直不起腰，手腳麻利爬上車，“你下去給他們將糧食從背后起力送到肩膀?！?

眾人只是一笑而過。

…………

葫蘆村莊。

兩輛大卡車悄無聲息地出現，陳陽下車，徑直去往村長家。

“馬叔，是我，你快開門?！?

馬文披著一件褂子推開門，“硯知，大半夜不睡覺，有什么事？”

陳陽怪異的看了他一眼，“你說我有什么事？你是不是睡糊涂了？”

“你看我這腦子！”馬村長驀地拍了一下腦門，這幾天正是陳陽搞糧食往村里送的日子。

他小跑回去臥室換衣服褲子，“我立馬喊人?！?

陳陽的精力有限，不可能事事勞心勞力，通知到位，剩下的事，村長都會安排好。

回到村口，周圍緊挨的住戶已經起來，大家都默契的坐在門檻上，沒有言語。

“叔伯嬸子們，幫忙去喊一下其他的村民?！?

聽見陳陽發話，其他人都動了起來，開始各家各戶敲門:“天上的麻雀在樹上開花?！?

聽到這句黑話，說明今天是糧食到村的信息，每家的成年人都開始收拾穿戴衣服。

女人在家看著孩子，周圍已經擠滿了男人和青年，馬村長早就趕來，沒有任何廢話，他們必須先把貨卸下來，讓卡車連夜回縣城。

為什么要晚上進行，怕其他村的發現他們葫蘆村總是來大卡車，一來問不好說，憑什么你們葫蘆村這么窮會有大卡車來，二來白天有好奇的人來，一看這么多糧食，怕不是被舉報。

陳青剛跟著陳富到來，眼前的一幕，令他詫然，小聲詢問:

“大家坐在這里干什么？”

“咱們葫蘆村窮，你知道的，我家老幺經常在外面跑，搞來的一些糧食，貼錢比市場價地半價出售給村民。”陳富解釋一句。

陳青剛思考良久，這貼錢買糧食再賣向村民，老陳家做公益呢？

他隱隱覺得陳富家的光景不錯，沒想到能弄來兩車糧食，這得多少錢？

他跟著陳富走到陳陽三兄弟面前，陳天雄心亂如麻喊了一聲爸，陳青剛微微點頭，看到兒子臉上沾滿了灰塵和其他兩個侄兒一樣，就知道他也幫忙辦了。

能做到陳青剛這個位置，看得出這里面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不過他懶得戳破，看到鄉親們翹首以盼的樣子，他記住現在的他就是一個普通的做客到親戚家的外鄉人，不應該甚至是沒資格插手。

“干的不錯?！?

見陳天雄這幅狼狽的樣子，陳青剛可以想象，對于陳天雄而言，又是人生寶貴的一刻，知道糧食對百姓的重要。

不管兒子他以后做什么，從事什么行業，可以爭，可以搶，千萬不能砸了百姓的飯碗。

“?。俊标愄煨蹧]有領會到父親的言外之意，看不見父親的高度，不過陳青剛回東川省會和他好好說道。

陳陽看出一些門道，不過他理解的含義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一句話的信息量太短，根本無法揣摩，陳陽能理解，雙方的角度不一樣，造成不同的原因。

陳陽還在尋找機會努力向上爬，而二姨夫早就身處高位，看待事物的含義有著不同。

哪怕大家表達的含義不一樣，但共同的本質，是希望和期許:陳天雄將來走的越來越高。

在場的大多數是躲在地上抽煙的男人。

除了特定被指派任務的婦女，其他女人基本都在家。

用夜校學來的知識來講，他們娶得是相濡以沫的媳婦，不是牛馬。

生娃子，帶孩子，做飯、洗衣，現在不是大公社，男人女人非要平等，干一樣的活才叫平等。

而是獨立人格的平等。

身體結構的差異，骨骼的受力不一樣，不必要把女人當男人使喚。

像這種大范圍的情況只存在葫蘆村，例如其他的村莊，女人依舊是和男人干一樣的活，自從分田到戶，這種情況得到了緩解。

馬文咳嗽一聲，眾人抬頭注視他。

“廢話我馬文就不多說。”

“第一件事，誰特么敢亂說，別怪我這個存在，不留情面?！?

一位村民道:“我們知道規矩，咱們葫蘆村民你還不知道，嘴巴嚴?！?

“好，下面我說第二件事。

先送村小學這個月的份額和家里孤寡的人家，學校清點的是交給蘭白英老師。

孤寡家戶交給我媳婦兒劉英清點?！?

“其余的人，把貨卸下來放進周圍的院子，先給兩位師傅把車上的貨卸下來。”

一群人等村長發話完畢，人員分工在以前都安排好了，大家火朝天充滿了干凈，再天大的事也沒有糧食來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