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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撲向火焰(2)

伊若,艾克泰努斯45星系。

“黑桃A號”懸停在伊若暗面的同步軌道上。這里隱約可見晨昏環,它如同灰藍色的薄霧,勾勒出衛星的輪廓。

“找到目標沒,莉莎?”

“那是當然了,船長。我還拿到了溫度指數。你們準備好沒?”

通信臺前的尼克轉過身,他盤坐在椅子上,“你是說準備好把蛋蛋凍掉?還是饒了我吧?!?

卡德咕噥一聲,表示同意,“說一下溫度?!?

“零下五十華氏度[1]。”

“哎喲?!蹦峥俗龀鲆桓本趩实哪?。

“晨昏環內是溫暖的七十五華氏度[2],大風?!崩蛏瘺]有理睬尼克。

“莉莎和我負責著陸?!避嵌飨铝睿笆O碌娜巳ジ麻g換好衣服?!?

尼克站起身時,莉莎轉過椅子看著他,“別忘記防寒耳套,小弟弟?!币娔峥嗽谏砗蟊瘸龃拄數氖謩荩卮笮Γ又^續手頭的工作,“風勢很兇?!?

“黑桃A號”進入大氣層時,芮恩在主艙監視進展,同時留神著年輕駕駛員莉莎的操作。莉莎能從每次任務中獲得經驗,提升水平,很快芮恩就能更多地倚靠她了?!罢{整推進器,盡量朝目標直線前進。”

越接近地表,“黑桃A號”就晃得越厲害。

直到距離地表一公里時,飛船才穩定下來,但落點離目標偏移了兩公里。

“抱歉,頭兒?!?

“風那么大,你干得很不錯了?,F在修正航線,讓咱們回到正軌?!?

輸入完坐標,莉莎在位子上微微起身,以便更清楚地看到下方的地形和要尋找的殘骸。“雪還挺大,對吧?殘骸肯定埋在雪里。”

隨著船只繼續下降,芮恩清楚地看到了殘骸的外形。它以三十五度角伸出積雪,船殼的上方和船身設計的凹陷處堆積著冰雪。

“黑桃A號”啟動反沖推進器,緩緩降落在龐大肅穆的金屬巨物前。下降過程中,殘骸逐漸填滿了視野。當殘骸翼尖的標志在冰雪中升起時,芮恩感到一股涼意順著脊柱往下躥。哪怕只看到了一小部分標志,你也絕不會錯認:聯合國太空指揮部,UNSC。

不是他的船。

輪廓完全不對。

莉莎陷入沉默。更衣間里那些家伙也不再聒噪,尼克肯定啟動了視訊轉播,所以他們也看到了這些。

戰爭影響了所有人的生活。他們都經歷過失去,都帶著往日的傷痕……

回想起來,芮恩才意識到戰爭對兒童來說是多么奇怪和超現實。它帶來了困惑、混亂和沮喪。盡管家人試著恢復正常生活,假裝一切都會“好起來”。

可她小小的腦瓜已經明白,消失的爸爸再也不會“好起來”,整片被熔為玻璃的殖民地也再不會“好起來”。

憤怒和矛盾同時根植于年幼的芮恩心中。她痛恨軍隊,因為他們拒絕透露爸爸的消息;與此同時,她又為爸爸,以及其他那些身赴前線的士兵感到驕傲。為了人類這個物種的存續,他們前仆后繼,不惜犧牲生命。

望著眼前的殘骸,芮恩意識到她并未真正與過去和解。她就像禿鷲,會把這艘漂亮戰艦的內里吃干抹凈。她為此感到有些內疚??蛇@就是她所選擇的道路——戰爭已經結束,而人們必須活下去。只是有些時日,她會難以區分事情的對與錯。

她胸口發緊。又一個污點,又一項罪業。

“六十秒?!崩蛏÷暤氐褂嫊r。

芮恩熟練地操作控制面板,“起落架展開。”

“船長?”

是卡德的低沉喉音。

莉莎關閉飛船系統的同時,芮恩把“黑桃A號”的控制權轉到了腕戴電腦上?!笆盏剑ǖ隆!彼鸬?,接著起身跟莉莎離開艦橋。

“你打算怎么處理?”卡德清清嗓子,“如果發現遇難人員?!?

莉莎在樓梯上停下腳步,雙手扶欄扭頭瞥了眼芮恩:那一刻,她看起來不像二十二歲的大姑娘,倒更像小女孩——見慣了生與死的小女孩。

盡管干著拾荒的行當,可他們很少見到尸體。見著的那幾次也就三兩具。行規和法律沒有明確規定該怎么處理。然而她是船長,船員們都希望她能做出正確判斷。

“我們先四處看看,然后再做決定。”

她也許是頭禿鷲,但不至于沒心沒肺。而且,她一點兒也不喜歡在墓地干活。

過渡艙很早以前就被改叫為“更衣間”,這里儲放了一系列讓人過目難忘的服裝,能應付任何已知的天氣和地形。芮恩從船員身旁經過,來到自己的儲物柜前,拿出防寒服。

穿戴完畢,她套上頭盔,在通信頻道里確認船員情況。應該有四個人報告就緒,但她只聽到了三聲?!皠P普,你沒事吧?”

“稍等。”卡德說道。他抓起凱普的手腕,輸入一系列指令,向凱普展示他該如何連入其他船員所在的通信和HUD頻道?!耙曈嵼斎胗辛藛??”卡德問道。

“有了??ǖ?,多謝?!?

卡德點點頭,在尼克經過時拍拍他頭盔,“小子,這次沒忘記等離子切割機吧?”

莉莎帶凱普來到搬運車前,教他怎么啟動車輛,激活重力板。等到所有人都配好車,帶上工具包,他們就準備出發了。

只見氣閘打開,機庫門緩緩落下,風雪瞬間涌了進來。“好了,伙計們。是時候去找點值錢貨了。”

“嘿,卡德,這讓你想起過去了沒?”尼克突然問道。

蠢問題。要是離得夠近,芮恩肯定會踹尼克一腳。好在她有莉莎代勞。

“哎喲。干嗎啊?你知道他以前是當兵的。”尼克哼唧道,“我就問問?!?

“是的。”卡德在通信頻道里平靜地回答,“這勾起了我的回憶,小子?!?

“你就是個白癡,尼克?!崩蛏止?。

他們離開飛船,來到殘骸前。這條艦船的體積之龐大,讓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芮恩甚至忘了呼吸——她從沒見過這樣的東西。

“我知道這是什么船?!眲P普的嗓音充滿敬畏之情,“翠鳥級巡洋艦?!彼腥硕嫁D頭看著他。

“你確定?”芮恩用平板電腦掃描船殼,等待系統分析。

“不用掃?!眲P普說道,“我小時候有模型。真沒想過能親眼見到它。”

“尼克,檢查輻射狀況,最好現在就確定它有沒有核武器?!?

“明白,頭兒?!?

“至少我們不用擔心引擎部分。”凱普指向船只露出地面的部分,“它們沒了?!?

“沒任何讀數。”尼克報告,“這老姑娘可能在天知道的哪場戰役里把彈藥打光了。”

“我們從那邊的缺口進去。”芮恩帶隊向前。

他們繞行殘骸,發現那破口猶如張開的巨嘴。“這可不是什么缺口。它被切成了兩截。”尼克說。

“以這船的大小……”凱普思忖了一下,“這塊殘骸只有船體的四分之一大。也許吧?!?

“看船殼,”莉莎說道,“沒有鋸齒狀裂口。”

“等離子武器?!笨ǖ陆忉尩溃澳菛|西能燒化金屬。它就是被這么干掉的。”

“所有人調出行動安排表,確認工作流程。凱普和我去艦橋,看看通信、導航和武器控制系統還剩多少。卡德,你找找軍械庫。這條船估計有好幾個,艦橋邊上應該就有一兩個。莉莎和尼克負責醫務室和冷藏室?!?

這條船墜落時應該在地表留下了巨大的傷痕以及數層崩毀的甲板,但它們已經被幾十年的風雪覆蓋了。在芮恩看來,一行人就像闖進了巨大的洞穴。

芮恩和凱普在殘骸里繞來繞去,走了幾次回頭路——她用傳感器進行了標注——四十五分鐘后終于找到了艦橋。到目前為止,他們還沒有發現遇難者。

“當時他們可能已經棄船了?!眲P普道出了芮恩的想法。

但不管有沒有遇難者,她都得上報。船員們的家屬理應知道發生了什么。

“防爆門關上了。”走向艦橋時,凱普說道,“這條船是‘羅馬憂傷號’,船長?!迸撻T附近的控制面板上印著船名和船徽。

“你聽到了嗎,尼克?R-O-M-A-N,空格,B-L-U-E?!避嵌髡f道。

“我搜一下?!蹦峥嘶卮?。

凱普轉向芮恩,“接下來呢?”

“卡德,軍械庫進展?”

“稍等……有了。看起來東西挺多。”卡德走動時的呼吸聲通過通信頻道傳來,接著是金屬相撞的若干巨響?!颁X熱劑……防彈裝甲……噴射背包。一些輕型武器,包括步槍。也有重型武器。”

“把重武器留給軍方,帶走其他的。莉莎,你那兒怎么樣了?”

“不賴,船長。和別的船差不多,醫務室里有些不錯的SFG[3]和醫療泡沫,但損壞的也不少。我等一下去檢查檢查藥物儲藏處。這鬼地方天寒地凍,一部分貨可能還有救。”

“尼克?”

“冷藏室損壞得厲害,地方倒是很大。我們可以帶走部分空投艙——它們中的一些應該發射出去了……控制面板完好無損,我要看看還能找到什么。哦,關于‘羅馬憂傷號’,網上壓根兒就沒人討論。它是條幽靈船?!?

“凱普,你去尼克那里幫忙處理空投艙?!?

凱普猶豫了一小會兒。HUD發出的幽光照亮了他的臉,“你會報告的吧?”

凱普的目光讓芮恩不太舒服。他好像在居高臨下地評判她,“當然,新人,我會報告的?!?

他低下頭,沿走廊離開。芮恩目送走他。是的,她當然會報告。不過她懷疑UNSC到底有沒有把新的消息告訴罹難者家屬。這是自找麻煩。死者長已矣,何必重揭傷疤?

但總有些人和她一樣,猶如被禁錮在了時間中,一生都在懷疑,都在找尋……

她走進這條船……就像走進了爸爸服役的那條船。

芮恩迫切地想要了解更多情況,于是告訴船員:“我去船長室看看。”

哪怕所有人都選擇淡忘,她也不愿意。戰爭已經結束,沒有理由繼續隱瞞“羅馬憂傷號”的安息之地了。等上報完畢,她會給UNSC留出足夠的時間來回收遺物,然后將這情報公之于眾。

穿過扭曲的金屬門框,她進入船長室。

這是個再典型不過的船長室——包括起居和用餐區、私人浴室,再加兩間臥室。這里碎渣滿地,就好像曾經有一只巨手抓起艙室,使勁晃了晃才把它放下來。芮恩的靴子在金屬和玻璃碎片上嘎吱作響,而風從隔離墻上方的破口穿過,不斷呼嘯。

地上的相框吸引了芮恩的目光。她拾起它,掃落玻璃碴。照片中,相擁的兩個男孩扭頭看著她。

芮恩放下相框,朝翻倒的桌子走去。它連接的一些線纜已經被扯斷,不過通信線依舊頑強地伸進了地板。芮恩扶起沉重的桌子,檢查桌面的巨大集成屏幕。屏幕已經碎了。她拆開面板,尋找數據芯片。

有了。

芮恩將數據芯片接上自己的腕戴電腦,只見一張日期表單從投影屏幕頂端滾落。這是船長日志,作者威廉·S.韋伯,最新一條是2531年3月10日。

“操?!避嵌飨ドw發軟,她不得不扶住桌子以免摔倒。

她最后一次聽到爸爸的消息也是在2531年初。

有船員在通信頻道問她是不是遇到了麻煩。

“???噢,沒事。我沒事。只是……磕到腳了?!彼S便編了個借口。

等通信頻道重歸安靜,她點開了日志。讀取這種UNSC資料的機會,她大概再不會遇到了。

要是有線索就好了。哪怕只有一點點。

船長日志:2531年3月10日

出現在屏幕上的人身形瘦削,舉止得體。他目光憔悴,額前爬滿皺紋,淺色的頭發已顯出花白。他似乎遭遇了大麻煩,一副聽天由命的模樣。按照慣例,他先報了自己的姓名和軍銜,接著一五一十地陳述了當天發生的事。

“……經過一個月的整修,我們重回艦隊。胡德船長被暫時調任至‘伯靈頓號’護衛艦,負責艦隊支援任務,本艦目前由我接管。我相信他很快會重返前線。形勢所迫,我們需要每一位人才。艦隊上將非得要我親眼看他是怎么怒斥船長的,那真是……十分嚴厲,但那是他應得的?!彼麚u搖頭,顯然為此事感到苦惱,“船長違抗命令,在阿卡迪亞星近旁與‘光芒之智號’交火,簡直魯莽加愚蠢。他根本打不過那艘驅逐艦。如果胡德遵守命令,只是回收信標并離開……”船長的肩膀往下沉了一些,“結果信標丟了,被敵人的驅逐艦打撈了……”這個承受著千斤戰爭重擔的人重重地嘆了口氣,“愿上天眷顧‘火靈號’的船員。愿他們能找到回家的路。”

芮恩頭暈目眩,忘記了呼吸。她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一屁股坐倒在廢墟中。

她雙目刺痛,大口喘息。她的脈搏劇烈跳動,心臟的搏動猶如耳畔擂響的巨鼓。

混亂中,她聽到了說話聲,是船員們。他們肯定聽到了動靜。盡管依然不知所措,芮恩還是在腎上腺素的作用下一骨碌爬了起來。

就在芮恩閉上眼試圖恢復冷靜的當兒,船艙突然開始劇烈顫抖。她被拋向前方,徑直撞在桌上。芮恩的胯骨一陣劇痛,與此同時,震耳欲聾的金屬聲回蕩在“羅馬憂傷號”內部。

她顧不了那么多,飛快地拔除腕戴電腦上的數據芯片,把它塞進褲袋。這是她多年來所尋獲的最珍貴的寶藏,要是丟了,一定追悔莫及。

“這他媽咋回事!”她沖著通信器大喊。

船員們七嘴八舌地回答,頻道里一片混亂。

不過卡德的音量蓋過了其他人,“是炮擊!有人在朝這條船開火!”

就在這時,又一枚炮彈命中了“羅馬憂傷號”。金屬的震顫中,芮恩意識到船長室的地板下陷了數厘米。該死,這里撐不住了。

她盡全力沖向房間入口,從來時的破口鉆出,而船長室地板幾乎貼著她后腳跟塌陷了下去。芮恩收不住腳,結果滾過走廊,咣地撞在對面墻上。她爬起身咆哮道:“媽的,這幫崽子要是碰了我的船,我非要他們吃不了兜著走!大家快撤!快!”

芮恩在破爛的走廊里狂奔,心不斷往下沉,因為她清楚自己離“黑桃A號”最遠,是撤離行動里最薄弱的環節。她的船員彼此相隔較近,能比她快至少十五到二十分鐘離開,而現在每分每秒都至關重要?!澳銈兿然亍谔褹號’,路上保持靜默!上了船立刻起飛!”

“我們不可能放棄你。”卡德的語氣不容置喙,“絕對不可能。”

“好意心領了——”芮恩一邊回答,一邊躲開天花板上掉下來的金屬板,“——但如果‘黑桃A號’被干掉,就他媽全完了?!彼ζ鹦乩^續奔跑,“我照顧得了自己。你知道的。卡德,我們以前干過這種事,次數多到數不清。我安全了就給你們發聯絡信號?!?

通信頻道里反對聲吵成一團,芮恩不得不破口大罵,要這群家伙把腦子拎清點兒,干好自己分內的活兒,救回她的船。

終于,通信頻道安靜下來,只剩下芮恩沉重的呼吸聲和金屬丁零咣啷的響聲。

“媽的,弗吉。”聽到卡德打破沉默,芮恩忍不住笑了。他只有真生氣時才用姓氏叫她,“我等你信號。”

“到時候就指望你了。”

她不會放棄。

她才剛剛找到一絲線索,絕不能死在現在,死在今天。

那不僅僅是線索。想到這兒,芮恩居然有些歇斯底里地笑了起來。她知道該上哪兒去尋找那條該死的船了。

“火靈號”……我來了。

爸爸……我來了。

注釋

[1]約為零下四十五攝氏度。

[2]約為二十四攝氏度。

[3]SFG,無菌場生成器,是光環世界中的便攜醫療設備。它使用對人體無害的微弱輻射來照射傷口附近區域,殺滅可能導致感染的微生物和細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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