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峙的提議自然是極中肯的，兩國相交，必須要互相了解，也必然需要創(chuàng)造出能夠了解對方的環(huán)境，能夠了解對方的人才。

段言當(dāng)即下令，要求段峙正式開展與赫連部的接觸，這件事要時刻與尚書房保持交流。

時間已經(jīng)接近了中午，朝臣們一上午絞盡腦汁，不少人踴躍發(fā)言，早已頭昏腦脹饑渴難耐了，段言朝外瞅了瞅天色，便吩咐光祿卿上些飯食來。

這時候太和殿內(nèi)的氣氛已不如之前那般緊張了，今日與會者，無不是夏國高官，大多也都相熟，不少人更是昔日共事于同一個衙門，便也不在顧及禮儀，各自低聲討論起來，殿中侍御史們也沒有刻意找事。

段然領(lǐng)了餐飯，便干脆將身前桌案一挪，調(diào)過身去與周輔陳浩二人的案幾拼成一塊，算起來他們一個代王長史，一個代王司馬，都是正兒八經(jīng)的四品階位，只不過不是登朝官，平日里無需參與朝議。

只是今日皇帝陛下明令所有在京五品以上官員前來議事，他們才有了這第一次的朝會經(jīng)歷。不過段然的本官為兵部侍郎，是要派在兵部隊列里的，而他們二人自然是要跟在段然身后，倒是擋在了兵部那幾個郎中的前面，惹得他們心生酸澀。

“耀之可是也想說兩句？”周輔見段然回身，便干脆問道。

段然聞言不由得一笑，聽皇帝的口風(fēng)，與狄部交往，乃是今后的一樁大事，若能于此時占得先機，在制定戰(zhàn)略時說上兩句，自然受益無窮，日后的地位必能水漲船高。

但段然也很為難，他倒是想插上一腳，只是他雖曾去過契丹和渤海，但無奈肚子里對于狄部的知識少得可憐，相比于段峙條理有序的主意，他又有什么能拿出來獻丑的呢？

難道是推薦些來人做使節(jié)或探子的人選嗎？段然的夾袋里可沒有多少人。周輔段然自是舍不得的，至于陳浩，他性格敏感多疑，如今又多了善斷二字，確是個好人選，但段然手下攏共就這兩個得用的人，哪里能放出去？

“若弼、子昂，你們可有什么主意？不妨說出來聽聽。”

周輔小聲笑了一番，自嘲道：“我是南人，二十五歲之前連秭歸都沒有出去過，遑論什么漠北狄人？難說、難說啊。”

“不過也不是什么都說不出來。”陳浩緊跟著接了一句，段然立刻看著他就要求教，陳浩便開口道：“方才聽陛下說，那位狄人使者，乃是什么東部達利坎設(shè)帳下之人，想來在狄人之間，也是有東西之分的，既有治域分別，也必然會有罅隙，這便是個可乘之機，那位使者繞道契丹而來的話……”

“有意思！繼續(xù)說。”此時一聲斷喝從段然身后傳來，回身看去，乃是兵部尚書蕭煩。

陳浩抬頭看了一眼，便趕忙拱手行禮，蕭煩擺了擺手示意他說下去，陳浩便接著說道：“下官以為，恐怕這不是狄部可汗的命令，乃是那所謂東方達利坎設(shè)的主張！不過這意味著什么，下官不敢妄加猜測。”

“那就由我來猜吧。狄人在西面集結(jié)兵馬欲襲我安西，東面又遣使索要契丹，我大夏不是任人拿捏的庶國小邦，豈能于兩面同時失利，世上還沒有國家能有這樣的實力？即便是狄部野人已經(jīng)統(tǒng)一了漠北草原，盛容橫絕千古，也絕不不敢作如此癡想！那么他們這樣做原因，恐怕正是你說的那句東西罅隙。狄人，不是鐵板一塊！”

說完，蕭煩饒有興致地看著陳浩，問道：“你是何人？老夫為何在兵部沒有見到過你？”

聞言，段然便拱手道：“這是我府上司馬陳浩，今日是第一次來太和殿上朝。”

“下官代王府司馬陳浩，見過蕭老將軍。”陳浩也連忙問候。

蕭煩頓時大笑一聲，指著段然說：“還真是你府上的人，講話都與你一樣。”又問陳浩：“只知道讀書的秀才可沒有這樣見識，你原來是什么官職？”

“下官原來是鄂州武庫令。”

“武庫令啊！也算是我們兵部的人了，怎么到這小子府上去了？老夫聽聞鄂州船廠出過一樁貪腐案子，鄂州上下多少官員都下了獄，好像最后還有被砍了頭的，怎么沒牽連到你？”

陳浩對此也不解釋，段然見狀便代他答道：“大人問的是一個問題。其實鄂州那樁案子就是子昂最先察覺的，只是他當(dāng)時人微言輕，無能為力，后來機緣巧合之下結(jié)識了小子，便告以原委，鄂州的案子正是小子親手查辦的，我見子昂胸有溝壑，便請他幫我打理些文書上的事情，這些年與我歷仕滁州登州，才得了我府上司馬的位置。”

段然的話一出口，不說蕭煩，便是后面的那幾個郎中也紛紛側(cè)目而視起來，也不知是認可了陳浩的本事和資歷，還是想起了當(dāng)初被砍了頭的兵部司庫王方和少府吳推之。

蕭煩卻不以為意，連連贊道：“好先生！這樣的人，該到兵部來做司庫的，怎么被你小子擄到了府里？陳先生，你要是有想法，老夫這就上折子讓陛下調(diào)你到兵部，反正這小子是兵部侍郎，你來了這兒，也還是他的屬下。”

“嘖！”段然當(dāng)即翻了翻白眼，嗔怪道：“老將軍就別為難小子了。”

于是蕭煩又大聲笑了起來，卻聽殿中“咳咳”幾聲，乃是皇帝正在用飯，不一會兒，殿中侍御史便來了跟前，段然幾人見狀，連忙收了聲音，埋頭吃起了飯。

差不多過了半個時辰，朝臣們基本填飽了肚子，喝著最后上的一壺清酒，段言見此，便吩咐光祿卿著人收拾了殿內(nèi)的殘羹剩飯，重啟議事。

“眾愛卿可吃飽了？有了力氣不妨繼續(xù)說說吧。”段言的目光逡巡了諸位臣子之間，最后落在兵部這一塊。

“方才你們那里歡聲恣肆，想必是有了大的進展。”段言看著蕭煩、段然等人，最后卻將目光鎖定在了周輔身上：“你是叫周輔、周若弼吧？代王的長史。昔日這小子特意到尚書房為你請的官身，想必是滿腹韜略之人，來說說你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