夷離堇大帳之中，面對段然的話，乙室跋度和乙室咄爾兩人都依舊默不作聲，眼見著仆從將酒食送入帳內(nèi)，兩人又各自叉起一塊羊肋排，拿出匕首就要削肉而食。

“過來吃！”段然盤腿坐在地上，伸出腿來踹了劉全一腳，這個(gè)動作看起來很滑稽，但眾人也都沒有反應(yīng)。劉全將身子挪到毯子前，段然指著他道：“兩位竟然無話可說嗎？那我這不爭氣的家仆，他身上的傷誰來給個(gè)說法？”

乙室咄爾放下手中羊排，咬了咬牙，對乙室跋度說道：“給我三個(gè)石烈，外加遼西之地的歸屬，我保叔叔可以把夷離堇做到死，夏國的大王在側(cè)，我絕不反悔！”

“不行！”

“不行！”

乙室咄爾的話說出口，不僅是乙室跋度，就連原本準(zhǔn)備看戲的段然也都當(dāng)即出言否定，乙室跋度見狀，伸手請段然先說，而段然也伸手示意乙室跋度將話說完。

“遼西不能給你，石烈好說。”乙室跋度飲了一口濁酒，接著說道：“我給你五個(gè)石烈，乙室部你可以拿走三個(gè)，另外兩個(gè)我會知會述律部和吐扶于部，述律延宗和吐扶于設(shè)還不敢違逆我，但能不能接得住，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乙室咄爾聞言，心中便開始盤算起來，述律部為契丹西面大部，吐扶于部則在北，以此看來，他能從乙室部拿到的三個(gè)石烈，除了自己原本的一個(gè)以外，乙室跋度許諾的那兩個(gè)，應(yīng)當(dāng)也在西北，而他自己的那個(gè)，則在遼西。

乙室跋度分明是不想與他交易。

正在此時(shí)，卻聽帳外一陣嘈雜，片刻之后，焦甫、賈操二人聯(lián)袂而至，看見段然便連忙行禮，而段然見到他們，心中卻頗為不悅，又踹了腳劉全說道：“你去與幾位大人散散心。”

就這樣，焦甫二人連頭都還沒抬起來，就被劉全半扶半架地帶出了大帳，官服也被抹上了成片的葷油。

幾人走后，乙室咄爾便再度開口：“叔叔這是不想和侄兒好好談了？”

“你的要求太過分了。”乙室跋度面無表情地答道。

“是侄兒過分，還是叔叔做得過分？本來到了今年，侄兒是該坐在叔叔這個(gè)位置上的！”

乙室咄爾也怒了，此番話正是戳了乙室跋度的痛點(diǎn)，乙室跋度悶哼一聲，說道：“我的條件不變，甚至還可以讓你做我契丹的于越。”

“好！”乙室咄爾果斷答應(yīng)道：“可以，但是述律部和吐扶于部的兩個(gè)石烈，要叔叔你親自去拿，你還要幫我把部眾遷到遼西來。”

“我說了，遼西不能給你！”

乙室跋度拿起削肉的匕首，重重地砸到毯子上。

乙室咄爾卻不怕他發(fā)狠，也只哼了一聲說：“叔叔是擔(dān)心侄兒壞了你平州的生意，還是怕侄兒帶著遼西投奔渤海？”

聽見這話，乙室跋度看了他一眼，隨后又抬頭看了一眼旁邊的段然，便淡淡說道：“你能講出這樣的話，正說明我坐這位置坐對了。”

隨后乙室跋度又說道：“我的條件可以慢慢商量，你和象山必須回契丹。”說話時(shí)，他看向了段然。

段然也始終面無表情，此時(shí)開口說道：“乙室象山已經(jīng)去了大夏，咄爾兄原本就是要回契丹的，夷離堇不必多此一問。”

乙室跋度聞言，不由得閉上了雙眼，心中泛起許多無力來，契丹各部在他的治理下，如今越來越壯大，但在強(qiáng)大的夏國面前，依舊只是螻蟻。在身份上對自己有威脅的兩個(gè)人，夏國可以自由決定帶走誰、留下誰，而自己只能選擇接受。

這時(shí)候他不由得想到，若在十年后、乃至百年后的某一天，當(dāng)契丹有變時(shí)，象山或者象山的某個(gè)子孫，會被夏國送回來，成為統(tǒng)領(lǐng)八部兵馬的大夷離堇。那時(shí)候，那個(gè)人，穿的還是契丹服飾，還會說契丹話嗎？

段然當(dāng)然不會給乙室跋度喘息的機(jī)會，他接著說道：“遼西之地不屬于你們?nèi)魏我粋€(gè)，夏國要在白狼水畔設(shè)營州，夷離堇，以后你的生意會在營州做。”

“營州是契丹百姓休養(yǎng)生息之地，大王這是要我們背鄉(xiāng)棄土嗎？”

“是夷離堇沒讀過書，還是寡人沒讀過書？況且，營州的事，恐怕也不需要讀書吧？”段然輕蔑一笑，說道：“早在八百年前，營州便是我中原國家的土地，一百多年前曾被高句麗短暫占有過，其后便一直從屬于我夏國，與契丹有何關(guān)系？三十年前，契丹趁我國與南荊爭斗之時(shí)，竊取營州，那時(shí)候寡人還沒出生，但夷離堇該是親歷者才對，這難道要寡人來告訴你嗎？”

隨即，段然也拿起毯子上用來削肉的小刀，把玩起來，“契丹竊取營州之時(shí)，我朝抽不開身，因此并未問罪與爾等，但今日荊國已滅，夷離堇難道還沒有自知之明嗎？”

接著，段然也學(xué)此前的乙室跋度，將匕首重重砸到毯子上。

“遼西之地夏國不會要太多，契丹依舊能有到遼河漁獵的道路，但從平州推到白狼水，是夏國的底線。”

說完話后，段然站起身來，拂袖離去，乙室咄爾見狀，也隨段然離開大帳，他的親信在此前的暴動之中已所剩無幾，不敢再與乙室跋度單獨(dú)相處了。

劉全、焦甫、賈操三人，已在夏國使者營帳之中等候，此時(shí)均一言不發(fā)。帳外則多了許多新搭的帳篷，留與范疆的兵馬屯駐。

段然行至帳中，徑直坐到主位之上，吩咐劉全去叫范疆，又讓焦甫二人為他準(zhǔn)備筆墨。

一直到傍晚，帳內(nèi)都是異常的安靜，段然將寫好的三封信函交給范疆，“派個(gè)腿腳快的人，自陸路去鄴城，這封信送去魏王府，這兩封送到秦王府。”

眼見著范疆得令而去，段然便轉(zhuǎn)頭去看焦甫、賈操二人。

“焦大人，我沒記錯(cuò)，這趟差事是你主動請纓的吧？”

“臣，知罪。”

段然見此，總覺得這話好像在哪兒聽過，一時(shí)間語氣頗含慍怒，“鴻臚寺的作風(fēng)真可謂一脈相承，做事的時(shí)候膽大手黑，事發(fā)了，又一副猥瑣模樣。”

“焦大人，你說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