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俄羅斯帝國史:從留里克到尼古拉二世全二冊(方尖碑)
- (法)米歇爾·埃萊爾
- 8字
- 2024-03-26 16:55:19
第一章 留里克帝國
1 歐亞大陸
——格奧爾基·維爾納茨基,柏林,1927年
——《熔爐報》摘錄,莫斯科,1922年
1921年,歐亞和歐亞主義這兩個概念成為政治和科學詞語。俄國一群流亡在外的青年研究者出版了一本文集,名為《東方出口》。作者中有歷史學家、地理學家、哲學家、神學家、語言學家,他們都是革命和內戰、俄羅斯帝國崩潰的親歷者,這些事件令人想起俄國17世紀所經歷的“動亂時代”。“俄國滿目瘡痍。強壯的身軀四分五裂。靈魂動蕩不安,受到毒害和沖擊……”[9]所以,重獲希望才最重要。歐亞主義者新瓶裝舊酒,建議重提那個著名的理論,為俄國尋求一條特殊的道路,以履行其使命。俄國橫跨歐亞兩洲,只是它既無法認同歐洲,又無法認同亞洲,卻又既是歐洲,又是亞洲,在《東方出口》的作者看來,俄國乃是第三極,是一個獨立的世界。毋庸置疑,這些論點和“第三羅馬”的說辭很像。此外,在歐亞主義宣言出版的那一年,宣揚無須和蘇維埃政權為敵的理論家尼古拉·烏斯特里亞洛夫出現在了第三國際,有可能是想實現第三羅馬這一俄國理念。
歐亞主義者和其先驅一樣,也在鼓吹反對西方和“拉丁文明”,堅持認為俄國必須在兩個大洲之間走“第三條道路”。只是,這條道路并不會從正中央穿過。事實上,歐亞主義者很明顯是傾向于東方的。他們那本文集的名字在這一點上毫不含糊。十月革命讓他們覺得,俄國選擇西方道路已經失敗,現在有跡象表明必須轉向東方。首都從轉向西方的圣彼得堡重新回到莫斯科,這一做法似乎表明該國的歐亞主義本質已為人洞察。1920年,由共產國際組織的東方人民代表大會在巴庫召開,宣布要對帝國主義發動戰爭,再次表明了歐亞主義特質。莫斯科的代表說:“盡管強敵環伺,蘇維埃俄國卻仍然能為俄國工農厲兵秣馬,但這么做同樣也是為了印度人、波斯人、阿納托利亞人,引領他們同仇敵愾,共同邁向勝利。”[10]
歐亞主義歷史學家認為千年以來,歐亞民眾始終在東方和西方之間搖擺不定,所以革命才會造成災難。格奧爾基·維爾納茨基斷言:“整個歐亞史就是進行種種嘗試來創建統一的歐亞國。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四面八方都在進行這樣的嘗試。斯基泰人、匈人、哈扎爾人、突厥—蒙古人、斯拉夫—俄羅斯人都在進行這樣的嘗試。在這場歷史性的戰斗中,勝利終將回到斯拉夫—俄羅斯人的手中。”[11]
從傳統上來看,俄國歷史學家按照某某王公或沙皇的統治期,以及首都在哪座城市(基輔、莫斯科、圣彼得堡)這些標準,將過去劃分成了不同的時期。馬克思主義者有自己的劃分,以階級觀念為基礎。格奧爾基·維爾納茨基則認為“歐亞”編年史需以俄國歷史上大草原和森林之間的關系來進行劃分。維爾納茨基從這一歷史進程的源起處看到了種種想要統一大草原和森林的嘗試,他賦予了大草原和森林這兩個概念以價值,但不是地理學或植物學上的價值,而是純粹的文化價值。這位歷史學家注意到南方和東方為求平衡而向北方/東北方移動的過程。統合森林和大草原才是最終目標,換言之,俄國的擴張將直達歐亞的自然極限。
在格奧爾基·維爾納茨基所描述的歐亞空間內的歷史進程之中,有一點需特別引起注意,那就是“統一的歐亞國”這一概念。統一方能確保強大,在歐亞主義歷史學家眼中乃是絕對條件,是必須達成的偉大目標。
面對后革命時期這一條俄國歷史上新的道路,歐亞主義者又重新回到了俄國永恒的傳統問題上:是東方還是西方?是專制還是民主?當然,轉向東方,未來肯定會一片光明,但也許涅槃重生的俄國還有新的模式可以選擇。
19世紀末的哲學家、詩人弗拉基米爾·索洛維約夫(1853—1900)強烈支持東正教和天主教走到一起,他眼見時下對“東方”的癡迷,便質問俄國:“你想成為哪個東方?是薛西斯的東方還是基督的東方?”四分之一世紀之后,歐亞主義者的回答是:俄國的上方彌漫著“統一歐亞的成吉思汗的陰影”。歐亞主義者摒棄傳統的拜占庭模式,而以成吉思汗及其后裔的蒙古帝國為榜樣,這是異教的專制帝國,所有臣民均需服從國家利益。
俄國歷史上的歐亞觀因危機而誕生。每一次,俄國失去了西方的領土,就希望轉向東方來恢復健康,集中力量來恢復以前的疆域。這是一片被自然邊界劃定的疆域,東方是太平洋,南方是荒漠,西方則是波羅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