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有教知道天啟落水的事情被魏忠賢等人給瞞得死死的，連劉太妃、皇后甚至于鐵桿心腹的內閣首輔顧秉謙都不知道。

所以才會找他來當替身嘛。

但是這個劉若愚知道。

看來這人也是被魏忠賢、王體乾、李永貞等人引為心腹的人。說不定還是個當時的見證者。

但是這人剛才這么說話，應該從他的內心里來說，也不是愿意跟魏忠賢等人真心實意、一體同心之人。

朱有教揉揉腦門，說道：“你也知道，朕落水受驚，當時都暫時的昏過去了，蘇醒過來之時就看見廠臣在身邊，其余的都記不得了。”

“你仔細說來，談敬到底怎么回事？”

劉若愚說道：“奴婢當時因為要回一封緊急奏章，所以臨時找廠公批復，是以有幸能夠隨侍在側。還有當時值班巡視那一片的管事太監談敬也在。”

“皇爺落水，談敬第一個發現，也是第一個下水游過去救駕的。直到談敬將皇爺拉出水面，又快要游回到岸邊的時候，廠公和奉圣夫人等人這才反應過來，跟著下了水。”

“廠公當時嚴令所有人不得往外亂傳！”

“當晚，談敬就被以巡視宮廷之時懶散怠惰、有負圣恩的名義，給撤了管事的職銜，然后派去看管庫房了！”

朱有教明白了過來。

談敬第一個救了皇帝，確實忠心可嘉。

但是魏忠賢最先想到的是把影響力給降到最低，所以最好是把不是自己心腹的談敬，給找個由頭淡出大家的視野。

一來，談敬被調去看管那些個偏僻冷清的庫房，可以讓他跟別人減少接觸。

二來，有一個罪名按在身上，談敬就算是到處跟別人說天啟落水、自己施救的真相，也沒人會相信。到時候談敬只要一說出去，魏忠賢就可以打他一個“傳播謠言、詆毀皇帝”的大罪名。

別人都不知道皇爺落水這事兒，你卻到處傳的有鼻子有眼的，你肯定是對把你撤職調離這事兒，心存怨念而故意編排的。

這算是中規中矩的正常處理手段。畢竟只是一個小小的管事太監而已。

殺是肯定不能殺的。

因為這一殺，萬一談敬臨死前一氣之下胡亂嚷嚷起來，被人聽見傳揚出去，反而就又會引發不必要的麻煩。

而現在的問題就是，這事兒千萬不能讓人知曉！

但是在朱有教看起來，這確實是自己的一個機會。

“朕當時昏迷，竟然不知道還有這事兒？”朱有教一臉的怒意。

“朕一直以為廠公對朕忠心耿耿，沒想到他卻如此暗地里打壓忠良、霸攬功勞！”

劉若愚偏頭看了看門口。

他現在很是擔憂。

最開始他是對于朱有教那句“不會虧待”感到別扭，直接就想起來了談敬的事情。

但是現在他見談敬的被黜置竟然不是皇帝的意思，是魏忠賢的意思。

而皇帝是聽了自己的告密，這才知曉了真相的。

“這這這……奴婢只是一時嘴快，可不是真心想要告密……”劉若愚有點兒擔憂起來。

如果一會兒魏忠賢進來，皇帝當面質證的話，就算談敬能暫時地官復原職，那他劉若愚也鐵定沒好果子吃！

以魏忠賢的得寵之勢，怕不是跪地痛哭幾聲就能得到原諒。而他劉若愚自己，就要在接下來的日子里吃盡苦頭了！

朱有教溫聲笑道：“你不必擔憂！廠臣這事兒辦的不地道。但是朕還不會讓你和他當面質證！”

“朕不會讓你陷入險境的！”

“這事兒算是朕委屈了談敬！你既然知道這事兒，那么你就找個時間去找談敬一下，幫朕解釋一二。”

“談敬的功勞，經過你這么一講說，朕日后定當牢記于心。”

“只是此事現在只能是你知、我知、談敬知！現在廠臣當道，朕凡事都要退讓三分，何況你等乎？”

“皇爺……”劉若愚終于放下心來，也是心中感動不已。

沒想到皇帝竟然會為他著想，直接就相信了他的話，不去叫魏忠賢過來當面質證。

更沒有想到的是，皇帝讓他親自去找談敬進行安撫。這就是把這個人情，直接送給自己了呀！

“奴婢遵旨！奴婢今晚無事，就去找談敬一趟，把皇爺的話原原本本都告訴與他！”

朱有教叮囑道：“一定要悄悄地去，不能讓人發現。否則，只怕你和談敬都會被打擊報復！”

劉若愚再一次感動了：“奴婢遵旨！”

“嘎吱——”門被推開了。

朱有教和劉若愚趕緊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劉若愚伸手就要去拿奏章。

朱有教不耐煩地說道：“別念了！別念了！”

“每本都是吵架、相互攻訐，還文縐縐的，朕都聽膩歪了！”

“以后這些讓廠臣和王體乾他們自己決斷吧，別再拿來煩朕了！”

魏忠賢笑著走過來：“皇爺，國家大事都要靠皇爺一人來乾綱獨斷。怎么能依靠我們這些無根之人呢？”

“皇爺若是乏了，就請皇爺駕臨乾清宮歇息吧。明天再來處置奏章就行了！”

但是心里面，魏忠賢卻是高興不已。

這些奏章，天天都是黨爭、內斗，啰里啰嗦、指桑罵槐，誰看了誰郁悶。

替身如果真的不看這些奏章，以后自己就能更加放心了！

朱有教當然沒有理由不聽魏忠賢的，所以兩人馬上就離開了司禮監。

走在路上，朱有教又說道：“這一大圈兒繞過來，總算是可以穩住所有人了吧？只等你把信王給弄出宮去，以后朕就只待在乾清宮鋸鋸木頭、等著傳遞香火就行了！”

魏忠賢一臉嚴肅地說道：“你出的這個讓信王出宮找事兒做的主意，確實不錯。”

“既然你腦子這么好使，那就干脆再幫咱家出一個主意吧！”

朱有教問道：“這一次是讓誰出宮去？”

魏忠賢一臉郁悶地說道：“不是讓誰出宮去！是有一個證人，叫做汪文言的。”

“咱家準備讓這人來指證東林黨的那幾個黨魁們的。結果倒好，這人進大牢才幾天，突然就一命嗚呼了！”

“咱家沒了證人，東林黨的魁首們又提前抓進來了幾個。這下子騎虎難下了！”

果然是這事兒！

朱有教躲在門縫里偷聽的時候，就知道魏忠賢和王體乾沒想出來辦法。

朱有教笑道：“皇帝知道這事兒吧？你怎么不問問皇帝去？”

魏忠賢更加郁悶了：“就是跟皇爺商量以后，咱家才一口氣抓了幾個東林黨。咱家當時拍著胸脯說這個汪文言肯定能起到大作用。”

“現在汪文言突然死了，咱家也不敢直接告訴皇爺。今天這不是又抓了一個東林黨的黨魁，這事兒可不能再拖下去了。”

“你要是也沒主意，咱家就只好再批量制造幾個楊繼盛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