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草中鴿(86)
- 沃爾夫?qū)た伺?“戰(zhàn)后三部曲”(套裝共3冊)
- (德)沃爾夫?qū)た伺?/span>
- 1456字
- 2024-03-28 18:21:24
俱樂部里有支德國樂隊在演奏。這個俱樂部很窮。一支美國樂隊對他們來說太貴了,所以這會兒只能是德國樂隊在演奏。德國樂隊也不錯。這是軍樂指揮少尉貝倫德的樂隊。樂隊演奏各種各樣的爵士樂,偶爾也會演奏霍亨弗里德伯格進(jìn)行曲[1]或者瓦爾德托費爾的西班牙圓舞曲[2]。進(jìn)行曲很討黑人士兵們的喜歡,瓦爾德托費爾就不那么受歡迎了。樂隊指揮貝倫德感到心滿意足。他很樂意在美軍的各個俱樂部里演奏。他發(fā)現(xiàn)這樣能掙不少錢。他是幸福的,弗拉斯塔帶給他的幸福。他把視線轉(zhuǎn)向了弗拉斯塔,她正坐在樂隊旁的一張小桌子前,低頭做著針線活。她不時地抬起頭來看一眼樂隊,與貝倫德先生相視而笑。他們共享著一個秘密:他們曾并肩站在整個世界的對立面,攜手堅持到了最后。他們各自都背棄了自身所處的環(huán)境,背離了長久以來耳濡目染的觀念,各自沖破了企圖緊縛住他們的各種偏見。德國國防軍軍樂指揮少尉在波希米亞——摩拉維亞保護(hù)國邂逅了一個小個子捷克女孩,然后愛上了她。和女孩睡覺的人多得是,但他們都瞧不起那些陪自己睡覺的女孩。只有很少一部分人會愛上同自己睡覺的女孩。軍樂指揮少尉愛上了弗拉斯塔。他一度試圖抵御這份愛。他問過自己:“跟這個捷克妞我能怎么樣呢?”但是他愛上她了,愛情改變了他。愛情不僅改變了他,也改變了那個女孩,把她變成了一個全新的人。當(dāng)布拉格滿城像開放狩獵野生動物一樣抓捕德國國防軍的時候,弗拉斯塔把貝倫德先生藏在了柜子里,然后和他一起逃出了捷克斯洛伐克。弗拉斯塔宣布與過去的一切脫離關(guān)系,她與她的祖國脫離了關(guān)系;貝倫德先生也和很多東西脫離了關(guān)系,他與他至今為止的整個人生脫離了關(guān)系。他們感覺自己擺脫了束縛,他們自由了,他們很幸福。人竟然可以如此自由、如此幸福,他們過去從來沒想過這會成為現(xiàn)實。樂隊開始演奏迪克西蘭爵士樂[3]。在軍樂指揮少尉的指揮棒之下,他們演奏了爵士組曲里的第一支,用的是德意志的、浪漫的、演奏《自由射手》的方式。
蘇珊覺得樂隊很無聊。一群十足的笨蛋演奏一支過于拖沓的曲子。這支樂隊演奏不了她稱之為夠勁兒的音樂。她需要混亂,她需要迷醉,她想要往混亂和迷醉中縱身一躍。所有的黑人看起來都差不多,這可真夠糟糕的。誰能分得清楚?回頭跟個錯誤的人走了也說不準(zhǔn)。蘇珊穿了一件條紋的絲綢上衣。上衣直接貼著她光裸的皮膚,就像一件男式襯衣。她其實可以任意找一個人,大廳里的任何一個人都會跟著她走的。但蘇珊在找奧德修斯。她偷了他的錢,但是她可能是喀耳刻或者塞壬,也可能是瑙西卡,所以她必須把他找回來,不能放過他。她偷了他的錢,但是她不會出賣他。她永遠(yuǎn)也不會出賣他——她不會告發(fā)他,說他用石塊砸死了約瑟夫。她其實并不確定,奧德修斯是否用石頭砸死了約瑟夫,但她相信是這樣的。約瑟夫的死并沒有讓蘇珊太難過,“我們哪個人能不死”。但是她仍舊感到遺憾,奧德修斯打死的為什么不是另一個人。他應(yīng)該打死亞歷山大或者梅薩利納。不過不管他打死的是誰,蘇珊必須站在他這一邊,“我們必須團(tuán)結(jié)起來對付那些豬”。蘇珊憎恨這個世界,她感覺自己被這個世界排擠,被這個世界蹂躪。誰與這個可恨的世界為敵,誰在它冰冷殘酷的秩序上砸出一個洞,她就愛誰。蘇珊是很忠誠的。她是一個可靠的戰(zhàn)友。她值得信賴。根本用不著害怕警察。
注釋
[1]普魯士傳統(tǒng)軍樂中最著名作品之一,據(jù)說是為紀(jì)念普魯士軍隊在第二次西里西亞戰(zhàn)爭的霍亨弗里德伯格戰(zhàn)役中贏得勝利。
[2]瓦爾德托費爾(1837—1915),法國作曲家,一生創(chuàng)作了數(shù)百首圓舞曲,《西班牙圓舞曲》是其最知名的作品之一。
[3]一種于20世紀(jì)初期在新奧爾良發(fā)展起來的早期爵士樂風(fēng)格,給人的感覺是激烈、興奮、充滿生機(j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