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陸家郎君，又是鄰里，何談買賣？并非什么貴重之物，召這餌販來，只是為了哄哄這幾個孩童，陸郎君若饞了，隨意自取就是。”那夫人施施然笑著說道。
“如此，多謝夫人了。”在這些高第人家面前，區區幾個小錢，也就沒必要客氣了。
陸蔚當即再行一禮道謝，來到小販前，索要了三份餌糕。
臺階上，先前說話的那婦人，這會兒又向身邊一位十三四歲的少女低聲說道：“巧奴，可看好了，這位就是大王提過的陸家大郎君。”
那少女一路舟馬勞頓，這會兒精氣神還沒完全舒展開，只能呆呆地應了一聲。
“陸家目前在鄴城有三位郎君，大王近日里青睞有加，這次帶你北上，便是幫你尋一門好親事呢。”那婦人接著又說道。
“巧奴明白……巧奴一定嫁給一位好郎君，為樂家光耀門楣。”那士族少女乖巧回答道。
另外一邊，陸蔚取了三份餌糕，將其中一份給了費慈。
“大郎君，我都成家的人了，哪里吃得了這些玩意……哎，哎，哎，真甜。”費慈吃了一口熱乎乎的餌糕，笑逐顏開。
陸蔚又來到不遠處的阿圓面前，將另外一份餌糕遞給了阿圓。
“阿圓，你既然送了我藥，那我就請你吃餌糕吧。”他說道。
“這……這……阿圓不餓……”匈奴少女弱弱地說著，然而看著餌糕的眼神，卻似被勾了魂一般，清水鼻涕流下時，又忘了擦卻。
“你若不要，那你送我的藥，我也不能要。”陸蔚佯裝嚴肅的說道。
“好，好。”阿圓露出了一個靦腆的笑容，從陸蔚手里接過了餌糕，不過，第一時間里她仍然舍不得吃，只是小心的捧在手里。
“趁熱吃吧。”
“好，好。”
這一幕，倒是讓大戶門前臺階上的巧奴看在了眼里。
在巧奴看來，不遠處的那陸家大郎君，與她在洛都所見的世家子弟并無兩樣，白白的，胖胖的，妖妖的……雖然，多看幾眼的話，好像也沒那么白、沒那么胖、沒那么妖。
不過，她身為世家女子，自幼被灌輸的觀念，就是門當戶對大于一切。
尤其是當今世道，兵爭不止，政斗不休，好一些與自家有聯系的大姓門閥，一朝得勢，另一朝竟又被誅了三族，屬實可怕。
事實上，即便是自家的門楣，眼下也正面臨水生火熱的夾縫之中——家中長尊目下正在長沙王執權柄的中樞出仕尚書令，而同族的阿姊偏偏又是成都王的王妃。
故此，在北上的途中，娘親已經不止一次對巧奴說道，如今世家女出嫁，除了門當戶對之外，若是能得夫家的一、二幫襯，讓家門得以立足于亂世，那才是最好不過的。
至于對方“白”成什么樣子、“胖”成什么樣子以及“妖”成什么樣，似乎并沒有那么重要，除非……這夫家根本就不曾喜歡過女子……
巧奴原本正小心辨認那陸家大郎君，到底是否喜歡女子之時，偏偏又看到對方將剛剛所得餌糕，“遞給”了一個臟兮兮的匈奴女子。
她禁不住地皺起了眉頭，小小的臉蛋上，難掩克制的流露出了幾分鄙夷之色，心忖著：陸家堂堂士族，豈能與“氓隸閭左”直接接觸，即便是“賞賜”，索性扔在地上，讓其自己去拾起來就好。
陸蔚全然沒有留意到臺階上女子們的眼神，在送走阿圓后，他便讓費慈備馬，準備動身前往杜灣營，自己將會在杜灣營常駐，親自指導全營進行集訓。
費慈聽了這話，頓時有些著急了起來。不久之前，他陪著大郎君在杜灣營里住了兩日，每日吃不好睡不好不說，那軍營又值新設，人、馬、牛排布十分混亂。
白天臭烘烘，夜間招蟲獸。
說將起來，昔日他也曾親歷過趙王案時洛都的兵荒馬亂，縱然彼時血尸橫陳，惶惶不可終日，也都不及此間的艱難辛苦。
“啊？這，大郎君貴為公子，可不能總與行伍同列呀，上回將軍問及此事，已經把我罵了一頓了。”費慈十分為難的說道。
由魏入晉，門第階級的隔閡已不單單是約定成俗那么簡單，更可謂是植入骨髓一般的深刻。堂堂世家子弟，大名士陸機的公子，竟自折身份久宿軍營，別說費慈為難了，若又讓后將軍聞訊，那肯定不是挨罵這般簡單了。
“治軍者若不熟軍，如何言治？趙武安君訓兵時，每日與將士同食宿，吳子治軍時，每餐讓兵士先行食飲。我既有心治軍，自當追效先賢。”陸蔚神情正色的說道。
“這……大郎君，要不然，還是先向將軍請示一下？”費慈試問道。
“無礙，家君那邊若有微詞，我一力承當便是。”
“這，好吧。”
費慈見陸蔚引用李牧、吳起領兵治軍之道，態度又如此堅定，也不好再言左，只能硬著頭皮應下。爾后，他從將軍府內調了五、六扈從，收拾了一些簡易日用，借來馬匹，與陸蔚一并出南城，往杜灣營而去。
抵達杜灣營，剛好晌午。
早些時候，高坦、喬邵二人，已經按照陸蔚昨日留言吩咐，先行與營內現有的軍官進行會議，粗略制定了全營集訓的日程。
待陸蔚入營后，又詳細與與高坦、喬邵及諸軍官們進行了一番討論，同時補充了他個人制定額外訓練方式和內容。
議罷，趕在午食之前，高坦、喬邵召集了全營，于營中小校場列隊。
過去兩三日里，全營完成了粗略編隊。然而，限于大量基層軍官暫缺，僅有的幾名督伯將和隊主難以直接指揮所有的伍、什單位，以至于列隊過程，全營稀稀拉拉、參差不齊。
唯有三、五百人，大抵之前有過行伍的經驗，動作上相對迅速一些。
陸蔚與高坦、喬邵、費慈等人來到陣前。他上前一步，向全營進行了一番簡短的訓話。對于這些文化水平不高的兵士，說得太多大家未必能記得住。
隨后，他很快轉入正題，宣布了從明日開始，全營將進入為期四十五天的集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