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云平在西市逛了幾圈,并沒有發現什么好玩奇特的東西,所以他決定去尋找傳說中的滕王閣游覽一番。他漫步兀自走著,卻沒有半點焦急之色,畢竟他如今也只是漫游江湖,不知道要去哪里,所以在豫章故郡光顧一番本來是在所難免的。看著這里的煙柳畫橋,樓臺閣榭,他雖然不識多少字,也不知道什么雅致的情趣,但是依舊覺得這一切就像是仙境一般漂亮,只是江湖兒郎不過是匆匆過客,沒有長久居住的打算。一路青石板上積水斑斑,吵雜的人聲在街道上肆意沸騰,穆云平橫扛著溪云劍,一副瀟灑不拘的游俠模樣,只是這個所謂的“游俠”空有舉世無雙的劍譜,自己卻大字不識幾個,便一點武功也不會了。
走過幾條頹敗的小巷子,再步入更加寬大的道路,穆云平邊看到了那高大聳立時閣樓了,不用想,穆云平也知道這便是洪州最為著名的滕王閣了。滕王閣素來與黃鶴樓、岳陽樓并稱為“江南三大名樓”,所以其規制宏偉大氣,氣勢非凡。滕王閣外幾許,便是浩瀚無垠的大河,所以才有《滕王閣序》這樣的千古名篇傳世,便有:“漁舟唱晚,響窮彭蠡之濱;雁陣驚寒,聲斷衡陽之浦”這樣的美妙名句。曾經江西洪州知府范坦重建滕王閣,丞相范致虛為之作《重建滕王閣記》曰:閣“崇三十有八尺,廣舊基四十尺,增高十之一。南北因城以為廡,夾以二亭:南溯大江之雄曰‘壓江’,北擅西山之秀曰‘挹翠’。”可見歷朝歷代對洪州是如此器重(古稱為豫章,因為百姓口口相傳故郡舊名,所以前文依舊叫豫章)。
穆云平抬步向那漢白玉雕幾十級臺階,仿佛朝圣拜佛一樣的感覺,這巨大宏偉的座基人們稱之為“大須彌座”,可見其高。待穆云平走完這些臺階,滕王閣豁然中開的朱紅大門映入眼簾,左右各置三副木制黑漆油刷的對聯,其一文曰:“依然極浦遙天,想見閣中帝子;安得長風巨浪,送來江上才人”。其二文曰:“文章有神,載地靈天寶以傳,閱世千年,依然見畫棟飛云,珠簾卷雨;湖山無恙,擅楚尾吳頭之勝,憑欄四顧,況更睹金繩摩漢,鐵柱凌霄”。其三便是《滕王閣序》的作者王子安的千古名句了,其文曰:“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此三聯橫貫古今,氣勢恢宏,穆云平雖然大字不識幾個,但是亦能感受得到那些文人墨客當時的心境;那種登高望遠,把酒言歡的的豪氣躍然于這些對聯之上。
穆云平不禁搖搖頭,為這些奇人異士,瀟灑豁達的做派而傾倒。穆云平由衷贊嘆道:“王子安一篇賦文讓滕王閣名傳千古,其實人們紀念的可不是什么滕王,一個酒色財氣的權貴又有什么值得人們去紀念呢?那道貌岸然的閻都督也不值得紀念,人們久久傳頌滕王閣,不過是紀念王子安經天緯地的才華而懷才不遇罷了。”說完,穆云平抬步虔誠地走入那滕王閣中,閣中并沒有什么人跡,但是留念的碑文詩歌倒是不勝枚數。這些碑座或者殘破不全,或者嶄新奕奕,細細數來,卻有數以百記之多,可見登上閣中吟詩作對、纂刻碑文的人古今都是極其多的。穆云平不認字,也沒有興趣了解這些碑文的內容,所以他徑直朝著最高層走去。不過多時,便來到了滕王閣的最頂層,這里遙岑遠目,俯視凌霄,最為適合,穆云平感覺壓抑在胸中的濁氣終于可以一吐為快了,這時心曠神怡之情溢于言表。
滕王閣下河水緩緩向東蠕動,清澈如同翠玉的河水上時不時地有水鳥和大雁在上面飛旋,“咯咯”的鳥鳴聲仿佛仙女在唱歌一般。穆云平嘖嘖稱贊,難怪王子安能寫出“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這樣的句子來。這時,突然有一個低沉的聲音傳入穆云平的耳朵里。
“滕王高閣臨江渚,佩玉鳴鸞罷歌舞。畫棟朝飛南浦云,珠簾暮卷西山雨。閑云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穆云平回頭去看,卻是一個留著三絡長須,一身淺黑色綢裾的中年男子,那男子約莫四十來歲,一身的斯文氣質,他惆悵地遙看著那閣子外的景色,他看了穆云平一眼。他剛剛吟誦的是王子安做《滕王閣序》時附于其后的《滕王閣詩》,那人莞爾笑道:“如今方如春,只怕也看不到王子安筆下所寫的落霞秋水之華美了。”穆云平笑了笑,道:“還好啦!我輩粗人,又豈可和那些高潔雅士相提并論?還不知道前輩大名呢?”
那人笑了笑,道:“不敢,我乃這洪州畫虔書齋的畫師,賤名黃傅松,每每想要臨摹王子安文中所寫之景,總是不得其法,實在可悲可嘆,這是我第十六次登臨臨滕王閣了,可惜季節來得不是時候。”穆云平見他眼底盡是失望之色,心知此人嗜畫如癡,為了再現一篇文章中的美景而登閣十六次,其心智之堅,古今少有。穆云平道:“先生也不必失望,正所謂意來則畫,意去則止,相信先生終究會得償所愿的。”黃傅松苦笑一聲,道:“那便借小兄弟吉言了。”黃傅松本想就此下閣,卻在晃眼間看到穆云平斜扛在肩上的那把黑色寶劍,眼睛仔細一看,更是面露震驚之色,他朝著穆云平點點頭道:“原來小兄弟是洛陽神劍喬明仁的弟子,卻不想喬先生連這溪云劍都傳授給小兄弟你了,嘿嘿!可喜可賀。”然后他向穆云平拱手抱拳表示慶賀。穆云平一愣,心中道:“什么洛陽神劍喬明仁,我可是不認識這位武林前輩,不過聽他口吻,這溪云劍卻是那喬明仁老先生的佩劍,嘿嘿!如今卻叫我偷……借了來,他還道我是喬明仁的弟子,這黃傅松糊涂得緊,這擁有溪云便是喬明仁的弟子么?也有可能是喬明仁被敵人殺了,然后搶奪了他的溪云這也未可知。換言之,沒有溪云劍便不是喬明仁的弟子了么?可笑至極。”想到激動之處,穆云平把自己從石洞中偷劍之舉想成是借劍。那人見穆云平并沒有急于搭話,以為穆云平自視甚高,所以不愿意再和他絮叨,這便要準備下樓,穆云平道:“家師隱居多年,卻不想還有人記得他老人家的溪云,實在難得,只是晚輩入門較晚,所以沒有聽聞過家師在江湖上的事跡,我每每問起,總是被劈頭蓋臉地臭罵一頓,嘿嘿!這才瞞著家師跑了出來。黃前輩知道溪云是家師的佩劍,自然也是知曉他老人家的事跡,可否和晚輩說說?”穆云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假裝起喬明仁的徒弟起來。
黃傅松似笑非笑地看著穆云平,這小子看似平平無奇,實則狡猾得很,既然喬明仁收他為弟子,或許有他獨特的地方。穆云平見自己的這番言語無法說動黃傅松,便又說道:“我師父不言及江湖瑣事,只是往事不堪回首,多說徒增傷悲,而前輩敘述他人之事,卻也不至于難過到哪里去,您說是不是?”黃傅松見穆云平巧舌如簧,哈哈大笑,道:“既然你想知道你師父的往事,那我也可以成全,只是我尚且不知你叫什么?而且你拿什么來和我做交換?”穆云平心中暗罵這個黃傅松是只狡猾的老狐貍,市儈嘴臉現在顯露無疑,但是所謂一物換一物,那便是此理了。穆云平道:“前輩見教的是,晚輩穆云平,您也看得出來我身無分文,要是想撈著點油水那是絕不可能的,要是前輩覺得晚輩其心之虔誠,那便告知,要是覺得不妥,那便不說好了,晚輩大不了找其他有德前輩詢問便是。”
黃傅松哪里會聽不出來,穆云平這是再說自己向他索要好處,非但不是有德的前輩應該干的事情,而且還是無德的典范,他哈哈大笑,道:“你小子很和我的脾氣,這樣吧!咱們來打一個賭,要是我輸了,我就把你師父在江湖上的英雄事跡與你說了,要是你輸了,那咱們就當作什么也沒有發生過,全當我們從來不認識。如何?”穆云平知道這是黃傅松妥協了,那一切都好辦得很,只是不知道他要如何和自己打賭?穆云平道:“晚輩可大字不識幾個?前輩想要比一比這詩詞歌賦,亦或者琴棋書畫啥的,晚輩這便認輸好啦!”
黃傅松一愣,這家伙作為喬明仁的弟子居然不認字,這可奇怪的緊了,喬明仁除了號稱“洛陽神劍”之外,還號稱“折梅文士”,其在文學領域的風采和那些文壇大家也是不遑多讓的。這怎么老了還收這么一個草包當徒弟,難道是在文賦上輸給了江司青之后便棄絕了文學造詣,專注于武學了?看著黃傅松鄙夷的眼神,穆云平便已經猜到那喬明仁必定是一個文采斐然的翩翩君子,自己大字不識幾個,只盼他不要看出自己是在冒充喬明仁的弟子才好。穆云平又道:“剛剛也對前輩說了,我入門晚,家師也沒有教幾招像樣的劍招給我,比武我只怕也只能棄劍認輸。”黃傅松差點抓狂了,他哼哼地問道:“你這文不成武不就的,那你還有何可取之處?真想不明白喬先生何以教你這樣的蠢驢?”黃傅松氣得大罵穆云平,這小子比什么都不成,那還有什么可比的?穆云平卻嘿嘿笑道:“所以說,比什么不是由前輩來說的,而是由晚輩來說的,前輩也不想讓人家知道你一個武林前輩來和晚輩打賭,卻要自己設題的吧!那要是傳揚出去,哪怕是您贏了,于您臉上又復添何等光彩?”
黃傅松本來十分生氣,但是經穆云平如此一說,他便也釋然了,自己雖然不是什么德高望重的高人,但是若使人知道了自己如此欺壓一個晚輩后生,那對于自己的顏面可是大大的不妙。所以他故做豁達地說:“我是前輩,自然不會和你一個后生計較這些,這打賭的題目便由你來設定好了。”穆云平心中得意地嘿嘿笑,表面上卻以往如常,不露半點喜色。穆云平道:“前輩可不要反悔哦!”
黃傅松冷哼一聲,自己雖然不是德藝雙馨,但是也不會在一個晚輩的面前反悔,那對自己可沒有什么好處。“你盡管擬題便是,不管是文武還是天文地理,我又豈會輸給你這小子?”穆云平早就想好對策了,這樣的題目保準自己一定獲勝,他之所以這么說,就是在引誘黃傅松說出來“你盡管擬題”這句話,那自己便可正大光明地提出來了。看著穆云平得意的神情,黃傅松突然心中嘀咕起來,怎么感覺自己中了這小子的圈套了。
穆云平道:“那就承前輩的好意了,咱們即不比文,也不試武,天文地理我也是一竅不通,所以咱們來比一比誰的歲數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