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王的一番話說得那叫一個佶屈聱牙,陳逸勉勉強強算是聽懂了個七成。
說白了就是地心精氣匯聚而成的能量路徑被尸骨擾動,直接或者間接地影響了藩王的身體健康。
這不是扯蛋嗎?
風水堪輿之學這種東西,拿來騙人買房,或者是給沒啥文化、初中畢業的土老板看廠房選址,那還說得上有點用處。如果是影響身體健康,別說陳逸了,就算是李時珍也不會信。
這些都是封建時期的糟粕,非說其中有些地方有用,在陳逸的前世也早就被歸入了《城市規劃設計》、《城市道路與交通》之類的專業課程之中。
再說了,已經成了“陳年白骨”,那都是七八年前,甚至十年前的事情了。王府里面要是死了個人又悄悄埋了,在如今這個世道,難道還能算得上什么大事?
但好死不死地,純粹是出于職業習慣,陳逸還是多嘴問了一句。
“敢問千歲,那陳年白骨,是埋在什么地方的?有多深?”
王爺有點詫異,不明白對方為什么對這種事感興趣,只略一思索,便答道:“在王府西南角的幽徑園中,聽府中下人說,之前發現之時由枯枝掩蓋著?!?
陳逸一聽,眉頭就皺了起來。
要知道尸體在土中白骨化的時間是很長的,如果是成年人的話,至少要7-10年,小兒4-5年,幼兒2-3年,新生兒也要至少1年。
然而若是沒有深埋,任由夏日野外蠅蛆侵食,那只需要一個月左右,就能變成一堆白骨。
就跟那魏福一樣。
換句話說,這王府之中,一個月前,剛剛才死了人!
這王爺啰里啰嗦說了半天,前面說的都是些廢話,陳逸介于世子的請求才過來勸說了一番。
然而最后這一句“陳年白骨”卻讓他幾乎是條件反射地覺得……不對勁。
荊王府的人“拋棄主要矛盾,關注次要矛盾”,這完全是抓小放大嘛。
但話又說回來,王府里面死了人,這種事情水不知道有多深,那也是自己能管的?陳逸下意識地就要準備開溜,不想去蹚這灘渾水。自己家里還有個剛剛私定終身的小妹妹,回去你儂我儂、耳鬢廝磨,不比在這兒看尸體強?
可這老王爺醉心修道,不代表他是個傻子,陳逸臉上一有不對,便被對方敏銳地捕捉到了。
“真人若是知道些什么,還望能與本王坦誠相告。”
荊王的樣子……看上去對死了人并不是很關心。畢竟就算有人死了,估計也就是個小太監宮女之類的人物。
他對死人的地點就在王府里面,似乎也不怎么關心,他關心的……是死了人,卻剛好死在那“土乃脈發、明堂龍虎”的結穴之處,斷了真龍一系的風水、進而影響了他自己的陽壽延續。
可陳逸是真不想接招啊。
白骨案比尋常的案子要麻煩得多。如果說到條件最差的現場尸體檢查,就屬巨人觀和白骨化兩種了。巨人觀是太惡心,白骨化則是難度太大。
然而世子一聽,卻忽然問道:“父王,王府之中竟然有身份未知的白骨尸首。莫非……是當年樊山王上奏朝廷那件事?”
陳逸聽得莫名其妙,樊山王又是誰?
他不知道的是,這荊王府曾經出過一個殺人惡魔。
荊王三代目叫朱見潚,囚禁母妃、捶殺親弟、霸占弟媳、毆打嬸母、虐殺餓死三位堂弟,下人奴仆更是被不知道弄死了多少。最后那貨被舉家革爵,空出來的荊王爵位,則由被害人都梁王朱見溥的嫡子-朱佑橺承襲,也就是世子朱由樊的爺爺的爺爺的爸爸。
王府上下對此事算是諱莫如深,荊王很是不滿地看了兒子一眼,怪他不該在真人的面前提起這樁皇室秘辛。
“應當是吧”,不過最后荊王還是嘆了口氣,算是承認了:“那事,弘治五年十二月便塵埃落定。如今又在王府之中掘出近百年前的尸骨,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在提醒什么。”
“那可不一定是百年前的?!?
陳逸完全是出于職業本能地插了一句,隨即便忍不住扇自己幾耳光。
怎么就管不住這嘴呢?!
上次插嘴說“小問題,補鈣就行”,差點兒把自己搭進去;這次一多嘴,弄不好今天又回不去了。
“哦?”荊王趕緊問道:“真人何出此言?”
“啊這……”
見陳逸支支吾吾,王爺便以為又是什么“天機不可泄露”之類的原因。但這件事不比其他,乃是他的曾曾伯祖父當年造出來的殺孽。如今要真是遺毒流傳至今,一定會影響他老人家自己的修道大業的。
“真人若能辨明其中關竅,本王感激不盡。若有任何要求,本王力所能及的,一定盡力滿足。還望真人指點一二。”
荊王的態度極其誠懇,甚至想過來拱手作揖,得虧他反應了過來,手上動作剛起便又收了回去。
得,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還能怎么辦?
這算不算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找之?
陳逸猶豫了一下,朝著荊王解釋道:“臣并不知道發生了什么,只是有一點覺得奇怪。”
“何處奇怪?”荊王父子二人齊齊問道。
“若是百年前的尸骨,為何不是深埋地下,而是僅僅由枯枝掩蓋?”
“或許……”世子搶答道:“是仆傭于園中翻地除草,挖出來的?”
陳逸搖搖頭:“這快一百年了,誰翻地除草能挖那么深?又不是開挖水渠、鑿穴打井。但若不是翻挖出來的,那……若只是蓋上了枯枝之類的東西,一具尸體要變成白骨,恐怕要不了那么久?!?
“那要多久?”世子心急地問道。
陳逸再次想起了那魏堃龍的倒霉兒子,回答了三個字:“一個月”。
這下問題的性質就完全變了。
一個月前,正好是蘄州城中鬧教匪的時間。
而那個時候王府里面正好又有人死了,還被藏匿了尸體,如何能不讓人將兩件事情聯想到一塊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