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不愧是搞行政后勤工作的專業人士，想到想不到的都給你安排得妥妥當當。陳逸當即就領著仆婦進了院子，對蘇玉娘交待了幾句之后，便隨著孫從恩朝著那麒麟山山麓而去。

當月盤高懸，他在一處庭院中見到世子的時候，才明白對方為什么這么著急。

“世子你說……”陳逸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王爺已經把引雷器做好了？他也要自己來試一試？”

之前陳逸就勸過，讓世子朱由樊也去勸勸老王爺，別一天到晚想著修仙，仙不是那么好修的。

這下可好，人家也要開始準備渡劫了。

荊王爺的自信不知道從何而來，但陳逸清楚記得，他但是為了消除身上的靜電，“傳功”給老王爺那一下，說不定就是原因之一。

“得授真人道行，為何不能一試？”世子去勸的時候，他爹給了這么一個理直氣壯的回復。

這就屬于是自己給自己找的麻煩，陳逸沒辦法，只能答應世子，明天一早就去拜見王爺，讓他打消掉那些玄幻仙俠位面的想法，安安心心當一個俗世的王爺不好嗎？

世子還帶著陳逸，去看了那個快要打造完畢的鐵籠子，造型跟乾道宮的幾乎一模一樣，隨即才無奈地說道：“這件事，只有陳公子你能勸得了父王了。我之前說過好幾次，每次都被劈頭蓋臉地罵了回來。”

這還能咋辦？事情是自己惹出來的，總不能看著荊王去死吧？到時候被人告了上去，弄不好就成了自己蠱惑的了。

第二天，陳逸便隨著世子，在一處花廳之中，見到了正在飲茶消暑的荊王千歲。

他先深吸了一口氣，強制自己心中的不安平息下去。面對眼前一心求“死”的荊王，他知道自己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必須斟酌再三。

陳逸行了一個恭敬的禮，開口道：“千歲爺，之前雷劫之事，實屬僥幸。臣本意并非欲以此顯耀，更非有什么高人之能，但得知殿下欲親自嘗試雷法，心中實在是憂慮萬分。”

荊王眉頭微挑，神色間透露出一絲疑惑：“真人，孤之所以將此事放在心上，正是因為雷電乃是天威，若能得其力，對大明，對王府，都是莫大的好處。你既然無恙，何來憂慮之說？”

陳逸心中一緊，知道話題已經觸及深處，他必須更加小心翼翼：“殿下圣明。然臣所行之事，實在不過是天時地利人和之際，加之有許多不可言說之機緣巧合。雷電之威，天地間最為猛烈，一旦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設想。殿下乃國之棟梁，如若親試，萬一有所差池，對大明，對天下百姓，實在是……”

意思很明顯了，我來，行；你來，不行。

話有點得罪人，但不說也不是個辦法。就是不知道這老王爺聽懂了沒有。

陳逸話未說完，便被荊王打斷：“孤知真人心中憂國憂民，這份善心孤自然是明白的。但觀真人方才言辭，似乎對這引雷之事有更深了解。難道真人未曾得到何種奇遇，成就不凡之能？”

見荊王如此追問，陳逸心中一緊，他深知若是直言物理知識，有可能將引來不必要的麻煩，畢竟不能保證王爺跟世子是一個路數，便轉了個彎兒道：

“殿下，臣之所學，不外乎是前人智慧的積累。臣在此事之前，亦曾多次研讀古籍，了解雷電之事。古人言‘觀天之象，以順天之道’，臣認為天威如雷，非人力所能及，更非強求之物。若真要研究此事，不如另尋高人，或許能從古文典籍之中，發現更多奧秘。”

荊王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真人的意思是說，孤此舉，是欲強求天道？”

“殿下英明神武，天下皆知。臣之意非此，臣只是擔心，以殿下之尊，親試雷法，若有萬一，損傷貴體，豈不讓天下百姓擔憂？天道神威，無常無際，人力難測。臣覺得，或許可以先遣專人研究，指派有識之士，遠觀而不親試，以穩妥為上。”

這靈機一動的說辭，倒是個兩全其美的辦法。要是那世子能去花心思研究這些東西，總比一天提籠架鳥來得有意義。

荊王沉吟不語，神色間似乎在權衡陳逸的話。良久，他方才緩緩開口：“真人所言有理，孤也該思量，此事確實應更為穩妥才是。畢竟孤豈能因一時之好奇，而置天下百姓于不顧？但是……”

“千歲可有其他煩擾？”雖然對方口口聲聲稱自己為真人，但陳逸還是恪守了臣子的本分，從未在禮儀上有所逾越。

荊王嘆了口氣：“孤……怕是命不久矣。”

陳逸大驚：“千歲氣色無礙，龍行虎步，為何有此一言？”

“之前孤也說過”，千歲說道：“有時自覺口角發麻、手腳抽搐，多番尋醫問藥，均無結果。孤也尋過那東壁堂的李神醫問診，卻說六脈沉伏、脈隨氣奔，恐是邪氣入中之疾啊。”

“邪氣入中”，俗稱中風。李時珍根據軀干面部麻痹的癥狀診斷，說荊王可能有中風的征兆也不算錯。

但一項癥狀對應許多病癥，在沒有檢測手段的前提下，當然是從最簡單的開始治療試試。要是癥狀減輕了，豈不是就可以不用平白多添幾分擔心？

陳逸之前在荊王面前失儀，就是因為脫口而出了一句“缺鈣”。這老年人缺鈣再正常不過了，癥狀恰好也有口角發麻、手腳抽搐。

不過這也怪不了李時珍，畢竟這年頭連“鈣”的概念都還沒有發明出來呢。誰知道什么是缺鈣？

陳逸見這可能就是個小問題，準備給老王爺弄點兒龍牡壯骨大補丸嘗嘗，但還沒開口，又聽對方說道：

“不僅如此，前幾日……還于王府一處園林之中，發現了一具陳年白骨。孤令那精擅堪輿的飽學之士看了，說是正壓住這麒麟山農祥晨正之處，這土乃脈發、明堂龍虎，結穴之處卻有此等異狀，且應了退龍、病龍的風水家名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