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祁勇處理完衙門的急事,又趕到蘇玉娘家的時候,剛好看到陳逸從她家門口出來,正準備關上房門。
陳逸則是把自己的分析說給了祁勇聽,讓這個捕班頭子差點腦子裂開。
主要是信息量實在是太大了,那些什么【滴落狀血跡】、【擦拭狀血跡】、【撞擊狀血跡】、【環狀血跡】,一堆一堆的生僻詞就像天書一樣,灌入了他的腦中,撐得甚至有點頭痛。
“等等,等等!先停一下,陳公子你的意思,就是蘇玉娘她還活著是吧?”
祁勇受不了了,直接開始討論結論,不想再去分析那些過程。
“是的,很有可能”,陳逸點點頭。
“也就是說,之前那紙條上的字說的,是真的?”
陳逸有些沉默,既然是真的,那就面臨一個問題:要不要去救?
祁勇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就想要拒絕,或者說逃避。
之前管蘇家的閑事,是為了跟陳逸拉好關系,而且案犯清楚,人也在城內,這閑事管了也就管了。
現在抓走蘇玉娘的,連是人是鬼都不清楚,蘇家又只剩下了這最后一個獨苗,常例陋規的跑腿錢也收不到。只要鄭夢禎大老爺不過問,那自己平白無故來惹事上身,又是何苦來哉?
萬一劫匪是什么江洋大盜,甚至干脆就是白蓮教的余孽造事,那自己一個區區捕快頭子,哪里能惹得起那些大神?
本來教案之事歸蘄州城里的錦衣衛百戶所管;如果有叛賊,則歸蘄州衛的千戶所管;要是逃到了江面,還有江防巡檢司管;那一路路的都是些神仙打架,自己還是明哲保身為好。
說白了,那蘇玉娘無論是跟祁勇還是陳逸都沒有關系,最多就是一個賣過房的業主而已。
祁班頭出于好心,朝著陳逸勸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管閑事,自然無事。這年頭閑事要管,又哪里管得過來?”
這話說得在理,也符合現在這個時代的生存法則。
陳逸自從穿越過來,一直想的也是低調做人,但每每遇上事端,想低調也低調不了,這一次……要不就不管這個閑事了吧?
“老哥說得在理”,陳逸說道:“貿然行動,不但救不了人,還要把自己給搭進去。”
“就是這個理!”祁勇一拍大腿,然后靠近過來低聲說道:“那小妮子雖然驚艷絕色,但小哥你既然身懷絕技,日后定然平步青云,前途不可限量,何苦為了兒女情長,將自己大好前程斷送?”
陳逸一怔:兒女情長,什么兒女情長?
原來祁勇是看對方猶豫不決,還以為他是鐘情于那蘇家女兒,所以才以過來人的身份好言相勸。
這番勸說合情合理,但陳逸只有搖頭苦笑。
他這個人好色是真的,是個男人哪有不喜歡看美女的?但論跟蘇玉娘的“情”,卻是八竿子打不著。二人從認識到現在,加起來沒超過十句話,這哪兒來的情?
他猶豫只有兩個原因,一是擔心自己以后的安全問題,二是……陳逸好歹是個二十一世紀的人,無論是久居公安系統的職業操守,還是自己受到的品德教育,都難以對一個深陷毒手的孤女視而不見。
他前世是法醫,對作奸犯科之人的天然憎惡,是刻在這個少年心中的。他當年經手了無數的尸體,也明白每一具尸體的背后,都是一個家庭的破裂,和至親之人的悲慟。
但現在也做不了什么,祁勇也是一片好心,陳逸只能拱拱手,朝對方道了聲謝。
二人散開后,祁班頭去州衙點卯露臉然后回家,陳逸則是徑直去了錦衣衛百戶所。
畢竟那才是他的“就職單位”,老不出現,難免惹得人非議。
接下來的一天,他就跟個沒事人一樣,全身心地履行身為一名錦衣校尉的職責。該出操出操,該點卯點卯。出了百戶所,就跟小旗楊方一起,帶著校尉和軍余繼續去青樓酒家收取那常例銀子。
走街串巷之余,楊方和其他同僚也不經意間得知了蘇玉娘被綁架的事情。眾人雖然沒有說什么,但對這名精于斷獄之事的少年也有了一絲異樣的看法。
畢竟人家是因為你才被綁架的,你現在這一副云淡風輕的作態,是不是稍微冷血了一點?
當然這種問題不可能當面問出口,蘇家孤女被擄走又不關他們的事。這些緹騎出門一樣要弄得滿大街雞飛狗跳,但人性之中終歸有那么一點兒良知和憐憫,才讓他們覺得這回才算是看清了這個少年的本性。
而陳逸沒有任何異常舉動,也沒有將此事告知邱田甚至馬彬,表面看上去,跟之前的他沒有任何兩樣。
又過了一天,陳逸來得晚了些。
他是有不點卯出操的特權的,雖然說用不用這份權利在他自己,但除了馬副千戶,沒有人會對他提出異議。
“陳兄弟你去哪兒了?”百戶所衙門的校場上,正在訓練的楊方看到陳逸,抹了把額頭上的汗水,跟以往一樣樂呵呵地問道,順便還看了一眼對方腳上那沾著的泥土和草根。
“哦,楊大哥,沒啥,上午有點事,出城去了一趟。回來晚了些,沒耽誤事吧?”
“沒有沒有!”楊方笑道:“今兒就沒啥事!這個月的常例錢收齊了,還得多虧陳兄弟你之前想的那個瞪眼法子。下午要是有事,你該忙就忙自己的去!”
“下午……”陳逸想了想,說道:“下午我想去一趟牢里,找個犯人,問點事。”
“那這你可別跟俺說!”楊方連連擺手:“得去找馬大人!他說了算!”
“好,那我去問問馬大人”,說完他便拱了拱手,徑直朝百戶所官廳大門的方向走去。
楊方望向陳逸離開的背影有些沉默,這時旁邊一名校尉走了過來,也跟著楊方的視線望了過去,像是自言自語一樣地說道:“想不道這小哥看上去年紀輕輕,倒是個拿得起放得下的狠角色。”
“去去去!胡說什么呢!”楊小旗佯怒地揮了揮手,將這個多嘴的校尉趕開,隨即又朝著陳逸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
再過了一天。
這是蘇玉娘家桌上紙條上寫的截止之日。
今天那幫人再見不到陳逸,便要撕票。
蘄州城東郊亂葬崗,烏鴉還在天上“呱~呱”地盤旋,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尸臭,地上的野狗還是跟以往一樣,嘴里叼著個不知道什么人體器官,從凌亂的土堆旁跑過。
一名少年,身無利刃,孤身一人,來到了此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