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灶火家人口多,在大哥沒結婚之前家里是九口人,老爹奶奶跟著大爺郭有金生活,土地當然也歸大爺家所有。
農村每個地方人均土地不一樣,即便是上下兩個村莊之間的人均土地也不一樣。
在土改時每個村的土地是大致相同的,但經過幾十年后,隨著每個村的人口發展不一樣,人均土地也就有了改變。
有的村人口發展緩慢,人均土地就多一些,有的村小人口生的多,人均土地自然就會減少。
這個時候的農村基本上十年左右就會動一次土地,因為不斷有老人去世,新生兒出生,再加上女性出嫁,男性結婚等人口流動因素,所以土地幾年就有變動。
郭灶火所在的莊子挺大,有四百多口人,因此人均土地相對就少,每個人大概一畝七分地,他家九口人,加上自留田和晾曬場地,總共20畝不到,分在五個地方,這塊地最大,屬于黑土地,有六畝,準備種春茬花生。
春節前這塊地被深耕起來凍著,過年開春種花生時地力足。
現在農戶耕地基本上都用牲口,耕淺犁時用一個牲口,耕深犁那就得用雙牲口甚至三牲口,獨犁獨耙的大牲口極少。
休息了一會牲口,郭灶火道:“媽,你在前面牽驢走,我站車子上把糞給撒開。”
就是人站車上,隨著車子緩慢向前,用锨快速把糞向四周均勻撒開,這樣比較累人。
“火啊,你在前面牽驢,我來布糞(分散)。”
何家秀心疼兒子,說著拿著鐵锨準備爬車上。
知道母親心疼自己,郭灶火道:“要不這樣吧,我們一起把車子往地里拉,走一段路卸一部分,最后再把糞散開,這樣省力些。”
何家秀點頭:“行,這樣慢是慢了點,但人不累。”
田里的土很蓬松,車輪胎壓得很深,小驢很吃力,抻著脖子往前拽,郭灶火肩膀上掛著一根繩子拉邊掛,何家秀在后面推,把車子拉進田里約二十米停下來。
郭灶火拿鐵锨去把車后的堵頭撬下來,把糞卸掉一部分,車子變輕,繼續往里走就輕松了許多。
又走了二十多米停下,郭灶火又把車頭部的堵頭撬下卸糞,母子二人就這樣邊走邊卸,把車上的糞勻成一小堆一小堆的放在田里,直到把所有的糞全部卸到地里。
“火啊,你把驢車趕回家去,然后去老五的床上睡覺休息等吃晚飯,你還要上夜班,這些糞,我一個人留在這給散開就行。”
何家秀知道兒子夜里上夜班,現在回去還能睡上幾個小時。
“沒事的媽,我不困也不累。”
郭灶火說著拿鐵锨鏟起糞,向兩邊撒開。
這撒糞也是一件技術活,用力不能太大,要掌握好分寸和邊界,不然糞就會灑到別人家的地里。
這年頭老百姓種地主要靠家人和牲口的糞便做肥,目前市面上是賣有化肥和復合肥但,但那些東西都死貴,化肥最差的也得10元錢一袋,一畝地放兩袋化肥至少20塊錢,而小麥市場價才1毛2一斤,交公糧只有6、7分一斤,就算一畝地收400斤,賣最高價,也才賣50塊錢。
所以此時在農村,基本上沒人大面積使用化肥,只有在過年給小麥提苗的時候,才一畝地用個十斤八斤的。
農村家家戶戶養雞,養豬、羊、牛或驢馬,這些糞便就是最好的肥料,既環保而且糞力也久,不像化肥,放入地里如果不腌蓋好,肥力會流失很快。
見兒子不回去,何家秀便扛著鐵锨去田的另一頭布糞。
所謂布糞,是要用锨端起干糞撒出去,兩個人離得過近,容易把干粉撒到身上。
春天的田野里空氣新鮮,放眼過去到處都是碧綠的麥田,郭灶火心情很好,哼著小調一口氣把七八個小糞攤給布完,布到下一個的時候,他的锨頭碰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他彎腰撥開土撿起來一看,原來是一個拳頭大的白石頭。
純白色的一塊石頭,連一點雜色都沒有。
郭灶火內心一動,突然想起來上輩子自家的這塊地里,好像出現過石礦。
不過,當這塊地被開采石礦的時候,已經不是自己家的地了。
郭灶火所在的這個莊子叫白石屯,以前因盛產白色的石頭而得名。
六、七十年代,每到冬天清閑時,莊里很多人去地里挖石頭賣,這些年地下的石頭資源逐漸枯竭,冬天除了些沒事做的老頭子挖些小石頭賺點煙酒錢,幾乎沒壯勞力挖石頭。
郭灶火記得1982年本公社按照人口重新分配土地,他腳下的這塊地被分給老張家,在第一次耕田的時候,老張意外的發現了地下的白石礦,帶著兩個兒子和兒媳婦日白晝夜挖石頭。
第二年老張家就蓋了四間大瓦房,四間前屋,三間東屋,前屋大門做得氣派,門前兩個大石獅子,搞得跟王爺府大院似的。
有傳言說,老張家在這塊地里不光只挖到了石頭,還挖到了更值錢的寶貝。
在這個時代,政府允許并鼓勵農民在田間地頭挖石頭賣,這可以增加農民的收入,同時能增加石粉廠的效益,拉動當地經濟。
一般來說,地下有個幾萬、幾十萬斤的石頭,根本算不上石礦,只能算個小石層。
只有那種方圓幾公里、十幾公里的大石礦,才屬于國有開采。
在白石屯不遠處,就有一個大型石粉廠,白石頭的價格是根據品相而定,五厘至一分錢一斤不等。
而剛才硌了自己腳的那塊白石頭所在位置,正是后世老張家發現石礦的中心點。
以前老人們常說,錢財該是誰的就是誰的,強求不得。
就比如這塊地里的石礦,他家種了六七年也沒發現,到了老張家手里,只是一次耕地就發現了。
這件事讓老郭同志幾年沒緩過勁來,并精神錯亂般認為家里之所以會這么一連串的倒霉(兒子坐牢,母親去世,地里石礦易主),都是因為他偷女人褲衩蹲牢觸霉頭造成的。
所以他坐牢回來不但沒有得到家人的諒解,老郭反而把他趕到外面,一個人住著小窩棚獨自生活。
活過一世的郭灶火知道,想要發財致富,指望種地是不可能的,種地只能解決溫飽。
對于種地的老農民來說,只要你能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等著你。
就像耕地拉車的牛馬,越有力氣拉的大車就越重,而且得一直干到死。
當下國家還沒有正式改革開放,即便是馬老板和劉京東生活在這個時代的農村,也只能做個泥腿子。
此時沒有互聯網,沒有彩票,沒有股票,更沒有拆遷,連打工的熱潮還都沒有開始,農村人除了種地別無出路。
家中現在窮的叮當響,挖石頭賣是當下唯一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