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院齊司妙早晚得來，平復愧疚之心很重要，洗眼睛更重要。

看著滿籃球場跑起來虎虎生風的身影齊司妙開心死了，貫昭那幾乎和懷胎十月媲美的大肚子對她審美的暴擊，逐漸因為眼前一個個緊致完美的身材緩和，她已經忘了不久之前自己被老范董和貫昭扣在董事長室逼宮的事，春意當頭，快樂當先，揪著郁悶不放的都是大傻子。

不只是男生，球場一邊兒的女排和正跳舞的啦啦隊女生也極其好看，齊司妙有些遺憾，她那么大時候根本穿不出來那種活力四射的小短裙，看上去總有種姨媽搶了侄女校服的違和感，反倒是現在，作為中女時髦精，長的短的、露的捂著的她都駕馭得了，還更酷。

齊司妙狂熱地愛著自己，但也時常對自己的人生感到莫名其妙，尤其現在，看著那些青春洋溢的女生，她感嘆道：“怎么會有人的生命是從中年啟動的呢？”

“基因問題，沒救。”

齊司妙只是一句自言自語，后面居然有人接話，她回頭，孟曉洋！

今天的他和之前打球的樣子很不同，他穿著正常的牛仔褲和T恤，看上去比穿球服時瘦一些，顯得腿更長了。

被說沒救的時候，齊司妙想罵人來著，可見到是孟曉洋，她立即閉了嘴，轉而換了口氣，由衷夸他：“乖乖，少見的男生翹臀，怪不得顯腿長。”

“什么叫顯腿長？我本來就腿長，當然，臀大肌也很發達，這是人身體中最重要的肌肉群之一。”孟曉洋直接坐到齊司妙身邊，問，“你叫什么來著？白眼狼？還是社會閑散人員？”

“誰他媽是閑散……嘖！”齊司妙抿了一下嘴，人家覺著自己是白眼狼沒毛病，她們的確在得救之后把“炸彈”扔給仗義相助的人就跑了，她誠懇地對孟曉洋道歉，“對不起啊，我今天就是來說抱歉的，那個混蛋有沒有報復你們？”

“我們又不傻，長腿不會跑嗎，事主都跑了我們留下干什么？”孟曉洋說完怔了怔，問：“你知道我們是什么專業的嗎？”

“不知道。”

這下孟曉洋笑了，一副“我就知道你在忽悠我”的樣子笑道：“不知道我們信息就說來道歉，你準備上哪兒找我們？我信你個鬼！”

齊司妙沒有任何表情，她搖頭道：“不是啊，我知道我們一定能相遇。”

孟曉洋瞇起眼睛，半信半疑地望著她。

齊司妙大大方方和孟曉洋對視，這個男生的眼睛會說話，黑色的雙瞳泛起不斷變換的情緒：發懵，疑惑，窺探……

成了！他后續有什么情緒齊司妙已經無所謂了，她當下愉悅得差點兒笑出聲來，男女之間當一個人對另一個人出現了窺探欲，離進入感情的碰撞就不遠了。

齊司妙向前跨了一步，她的身子幾乎貼在了孟曉洋身上，這一貼不要緊，一股突如其來的味道當即沖上她顱頂！

這才叫清爽！

藍色摩天輪香水啥也不是！孟曉洋渾身縈繞著的才是清爽活力的味道，明明理智告訴自己聞進鼻腔的是洗衣液味兒，可是誰家洗衣液有甜味啊？

“你用什么東西洗衣服？什么牌子洗衣液是蛋糕味兒的？”

齊司妙的聲音讓孟曉洋從懵懂里抽離出來，他自知失態，慌忙拉起自己T恤聞了聞，搖頭：“有蛋糕味兒的洗衣液嗎？就是普通味道啊，我還專門買香味輕的，味道重太娘了。”

太娘了？齊司妙笑個不停，想起前天貫昭在自己身邊炫耀他的新香水，實在諷刺。

“好笑嗎？”孟曉洋搞不懂齊司妙各種奇怪的反應。

“不好笑。我就是想啊，你會不會十年后、二十年后變成大肚子發際線上移的油膩大爺。”

孟曉洋嫌棄地向后仰了仰，但只是上半身仰了仰就回來，腳步并未離開原地，依舊離齊司妙很近，他歪頭看著猜不出年紀的女人，反問：“你沒有因為年紀大變成油膩大媽，我憑什么就得大肚子禿頭？”

“會說話就多說點兒。”齊司妙心情大好，“你今天……轉性了？之前你對人愛理不理的。”

孟曉洋忽然臉紅了，不知該說什么，他站起來走下臺階：“作為即將畢業的醫科研究生，你剛才問了一個常識問題，我剛好路過聽到，出于職業習慣幫你科普一下，好心好意而已。”

“好心好意地諷刺我基因有問題沒救了？”

“實話實說，忠言逆耳。”孟曉洋臉上有種得逞的竊喜，“我要回去換衣服打球了，沒工夫跟你瞎聊，嗯……”孟曉洋光在那嗯，卻也不走，吞吞吐吐地。

打球就打球，強調換衣服干嗎？齊司妙又想歪了，但她看見孟曉洋眉目中的喜氣，她明白這種表情的意思，又覺著意外，無論對方是誰，用什么方法，她每次調情成功的時候對方都會有這種心知肚明的笑意，只是孟曉洋進入狀態也太快了吧，比明知開啟的是露水情緣的露水男人們還迅速，這種東西不是沒有，但是罕見——一見鐘情。

她斜睨孟曉洋，這小男生上次就給她一種真假難辨的感覺，她得確認清楚，于是問他：“嗯什么？有話說？”

“你以后還來嗎？”

齊司妙笑了：“既然快畢業了，姐姐勉為其難教你職場提升效率的法則：有話就說，有問題就問，有顧左右而言他的功夫，別人事情都處理完了。”

“你怎么知道我有別的問題？”

齊司妙心臟哐哐跳，難道自己撿到寶了？二十六七歲還能這么純情，那教導他的重任自己必須不厭其煩地接過來啊！她直接掏出手機遞到孟曉洋眼前：“來，你掃我，你不就是想要這個嗎？你把我加上，電話號碼我發給你。”

孟曉洋這次連耳朵都紅了，他不可思議地瞪著齊司妙，手底下卻快速拿出手機掃碼，他小聲問：“你們這些女人都這樣嗎？”

“哪些女人？不知道別人什么樣，反正我就這樣。”齊司妙說，“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想試試咱們就試試，不樂意就一拍兩散，江湖再見還能是朋友，不用撕破臉。”

孟曉洋沒有出聲，他奇怪地看著眼前性格不正常的女人。

沒見過世面，齊司妙正想笑話他，嘴剛張開卻又立刻閉上，如果他內心真和表現的一樣單純，那自己得克制一下子了，孟曉洋是塊柔軟的水晶皮凍，晶瑩剔透吹彈可破，自己不能胡吃海塞。

齊司妙解釋：“我的處事原則向來大氣，總之我沒有壞心思，我喜歡一個人和喜歡一件首飾一樣，為了圖開心，如果現在你覺著還談不上喜歡，那就試著喜歡一下，如果你感到開心了，那咱倆都開心。”

“為什么？”孟曉洋臉上的紅還沒褪去，現在又浮上一片紅暈。

“因為我喜歡你啊。”齊司妙聳聳肩，“沒什么不能說的。”

孟曉洋震驚，現在他整個脖根以上都徹頭徹尾地通紅了。他不否認自己對齊司妙感到好奇，而且一次比一次好奇，因為這份好奇，他這兩天都比過去更長時間地待在籃球場守株待兔，好奇心讓他生出莫名的窺探欲，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女人沒讓他失望，僅有的兩次見面一次比一次不一樣，她很奇怪，說著無羈的道理，迅猛地表達好感，可是并不讓人反感，甚至很容易被她帶進她的思路里去認同她，齊司妙不同他二十六年來在學校認識的所有女生，這令他更好奇了。

孟曉洋吞吞吐吐地問：“你該不會是……一見鐘……”

“扯淡。”齊司妙搖頭，“我不相信一見鐘情，我只相信見色起意。”

孟曉洋下意識雙手捂住自己前胸。

齊司妙不滿孟曉洋的小氣勁兒，好久沒見這么小氣的男人了，她反問道：“有人饞你身子你不驕傲嗎？你把自己打造得這么好，不覺著自己是個特別負責任的人嗎？在營造自己這件事上，你居功至偉啊！”

孟曉洋哭笑不得，她的出現難道只是因為饞……他的身子？

齊司妙突然覺著太單純的男孩兒這一點非常不好，要浪費她很多唇舌，她有點煩了，于是脫了毛絨絨的外套，露出里面只穿著吊帶的身體，直接問他：“全身上下，你覺著我哪里最好看？或者說，你會先看的是哪里？”

孟曉洋圓睜的眼睛里寫滿大大的疑惑。

“男人看女人首先是美的氛圍感對吧？這個是普羅大眾的審美。小孩子先看臉，就是長得和不和善；油膩男，看胸，看腰，看屁股，他們見得多，接觸得多，意淫得多，知道哪兒誘人；有些人有審美上的獨特癖好，喜歡看腿，看脖子，還有喜歡腳丫子的等等，那么你呢？”

“我？”孟曉洋頭疼，他不知道為什么自己會被拉進這個話題里，而且還順著齊司妙一問一答，但是以上這些他都不喜歡，他依舊認真地回答齊司妙的問題，和他一直以來的認真一樣，“我沒特別關注的地方，但是我知道你不瘦，我喜歡不瘦的人。”

“你這是夸我還是罵我呢？我也不胖啊！”這次輪到齊司妙發愣了。

孟曉洋回憶：“從本科到研究生，從入院上課到大體老師，胖胖瘦瘦的人和尸體，站著的我沒見過多少，躺著的我見得肯定比你多。尤其手術的時候，心肺復蘇的時候，還有插管的時候，血液灌流的時候，我真的受不了那些排骨一樣的人！”

齊司妙驚呆了，這個腦回路她第一次遇見，但是莫名被吸引了。

孟曉洋還在解釋：“你能懂嗎？排骨，竹竿？唉，聽著像罵人，但真不是，就是很容易弄傷的人。心肺復蘇的時候瘦子被按斷肋骨聽說過吧？不是個例，比你想象得多。我覺著太瘦對我來說是困擾，但是太胖也不行，手術刀劃到脂肪層的時候，溢出來的是那種黃黃的、稠稠的有點惡心的東西，你能想來嗎？”

“你意思，覺著我身材合適往手術床上一躺？”

“沒錯！正合適，你這種體態在手術室就很好看，無影燈下的你不會特別嚇人，開腹腔也不會特費勁，總的來說，你這樣的人在我眼里是最完美的，不可多得的完美！”

齊司妙沒有辦法形容現在的心情，她看著面前患了晚期直男癌的醫學生，默默穿上了外套，她自詡俗世老手，這四年所向披靡，可這個男孩兒竟然讓她一秒破功，她剛剛竟然還在自以為是地給人家教授審美！此刻的齊司妙覺得自己就是個笑話。

“你是夸我嗎？”齊司妙最后確認一遍。

“是，夸你。”

齊司妙扭頭就走，怒吼：“我他媽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