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小孩子天生能看見不干凈的東西,這回親眼所見當真是相信了。
李拐在身邊小孩一聲來自真心的“問候”聲中舒了一口氣,長痛不如短痛,人最怕是認清現(xiàn)實。
果然,臉上掛著浮萍沫子的阿東和一腦門子水草的偉哥全都被干沉默了……
足足過了好一會兒,先是偉哥帶頭接著阿東加入,兩個大老爺們嚎啕大哭。
哭出來就對了,人生本來皆苦,用小屁孩家鄉(xiāng)話來說,出脫得不明不白完全是背時。
李拐也沒心急等著兩個大男人哭完,整個過程替代不了,需要自己去看透。
……只是覺得好像哪兒沒對?奇怪了半天又想不出來到底是哪兒?
終于,差不多又過了半個鐘頭,東哥和偉哥哭過癮了,可能也是受到黃泉街的感召,先后止住眼淚,望向李拐眼巴巴等下一步。
“兩位故人,”李拐照例掏出香煙點著,往地上插時發(fā)現(xiàn)到處都是濕的,好不容易在樹下有塊干燥的,“一路紅塵走過,辛苦了。”
兩個大男人湊了過來吸著裊裊白煙,雙目有些呆滯,可能多多少少還有一點沒想通,釣個魚而已咋把自己打成窩子了?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個算命的,順便帶你們?nèi)ネ松乱徽荆崩罟湛蜌庵f道。
“有什么未了的,放不下的,舍不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李拐點起油燈放在樹下,“我可以給你們算一算,算完去黃泉街喝口熱乎湯。”
阿東和偉哥互相看了眼,從眼神里好像徹底認命了。
然后阿東江湖式的一抱拳,“大師,我想知道我媳婦后半輩子怎么樣?”
偉哥眼淚水又溢了出來,“我想給我崽兒算算他這一生,別像他勞資一樣只會釣魚,還把自己給釣沒了。”
李拐點點頭,撕下兩條紙一前一后在油燈上點燃,紙條燒成灰后轉(zhuǎn)眼落在對面二人手里,“寫下他們八字,只要不是罩著濃霧的都能算。”
“嗯,有勞大師了,”阿東和偉哥分別寫下一串八字。
李拐湊近先看阿東算老婆的,“巳申年合水臘月,初八半晌火沁后,”邊說邊掐著指肚子,“奔波阻隔重重險,帶水拖泥又渡山。”
“大師何解?”阿東關(guān)心問道。
“只能算到未來三年,”李拐想了想還是實話告知,“你老婆需要渡過你的山,有點難,拖泥帶水的,不過——”話鋒一轉(zhuǎn)安慰道,“能翻過去,有人助她,放心吧!”
阿東聽了一動不動,最后長長嘆了口氣,“希望她能忘了我,好好和貴人生活吧。”
接著是偉哥算兒子,“午未未土七月下,廿二日午時正陽,”李拐又掐了一會兒,“櫛風(fēng)沐雨,戴月披星,何時可歇,直到三更。”
“怎么說?”偉哥很是著急。
“辛苦命,”李拐決定還是實話實說,“一生勞碌,算了,要不你再寫個字吧。”
偉哥也不明所以,不過還是在紙條邊寫邊說,“早知道就不該今晚喝了酒還來釣魚,一輩子搭在魚上了,到底是釣魚還是釣命,算了,那我就寫個‘魚’吧。”
“嗯,”借著微亮的燭火,李拐望著手里紙條的‘魚’字說道:
“魚能拆成刀、田、一,刀泛指鐵器,農(nóng)耕于田,下邊的一如水,你兒以后生活和田坎相關(guān),有水有田和八字吻合,吃飽喝足是沒問題的。”
“哎,也好,也好,”偉哥看得開,“平平淡淡才是真。”
“行了,二位,”李拐朝阿東和偉哥說道,“時來運轉(zhuǎn)不由人,命運無常難預(yù)料,今生到這兒了,跟我去黃泉街吧,早去早超生,下輩子說不定投個富裕人家。”
“唉!”兩人齊齊嘆氣,最后回頭看了眼擺在水邊的釣魚裝備,花了小幾萬買的,盡管依依不舍還是抹了把臉跟著李拐走了出去。
“我們還得走快點,”李拐走在前頭,“從這兒出去還要好半天功夫。”
只是沒走兩步突然想起還有什么沒帶,咦——對了!見鬼了,小屁孩呢?
李拐猛一回頭,終于知道從到農(nóng)家樂開始哪點覺得不對了……是該死的小屁孩!
剛在農(nóng)家樂時還以為是老板的娃兒,但自始至終沒聽到有大人有招呼過!
擺在收銀臺下不顯眼位置小屁孩的照片是黑白的!
大半夜蹲在墻角玩泥巴是在聞有人丟出去的煙頭!
而眼下這會兒……李拐望著正在樹下猛吸香煙的小屁孩,扭過頭陰森森朝阿東和偉哥說道:
“淹死的都是命抵命,沒有來接替的,你們兩個覺得走得掉嗎?”
只一句,肉眼可見阿東和偉哥周身冰冷起來,怨氣外放,周圍充斥著肅殺的寒意!
小屁孩接著添油加醋,“想走嗎?眼前不正好有個活著的?拉他填命!”
只聽阿東和偉哥腦袋發(fā)出“咔咔”聲響,轉(zhuǎn)過頭直勾勾盯著李拐,接著機械抬起雙手,一步一步朝肩膀抓去!
“我靠!”李拐頓時覺得自己裂開了,合著app上說危險等級2在這兒等著的……
故人的怨氣濃到一定程度足可以凝實,好死不死眼前還是兩個故人,互相成包圍之勢,其它不說,要是被抓住往湖里一扔,神仙來了難救!
小屁孩還在一旁攛掇,“你們兩個是沒吃飯嗎?動作快點,別讓他跑了!”
“這兔崽子!”李拐剛想蹦出一句國粹,肩膀被兩只冰冷的手抓住,眼看要做一個終點為湖面的拋物線運動!
就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李拐想都沒想從背后掏出一只銅鈴,取下鈴舌,搖動起來!
“叮鈴”、“叮鈴”、“叮鈴”……
說來也怪,阿東和偉哥的動作停滯下來,眼里的渾濁逐漸清明,隨著鈴聲又響了幾聲,狠狠揉了揉眼睛,終于恢復(fù)如初。
“呼,”李拐收了銅鈴長出一口氣,怕夜長夢多,直接甩開紙扇,只見碧落河邊的數(shù)口棺木出現(xiàn)在扇面上。
“算了,你們先進我這扇子,”李拐朝二人說道,“等我回到黃泉街再放你們出來。”
阿東和偉哥依言化為兩團光影投入扇面,李拐又舉著扇子朝一臉發(fā)白的小屁孩走去,“你怎么說,進來不?”
“不!”小屁孩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我要陪在我媽身邊!”說著往草叢里一鉆,眨眼消失不見。
“溜得倒快,”李拐收了扇子,順著來時的路往回走,等天光蒙蒙亮起時終于走回農(nóng)家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