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魚釣出了人命可不是小事，而且來不來還是兩條人命。

天邊露出魚肚白，下了半夜的雨停了，農家樂門口一條狹窄小路上足足停了一長串的車，五花八門什么樣的都有。

從小路鉆出來時正好看見一輛救護車呼嘯而過，周圍是一大早聚集起來的村民，全都在議論紛紛昨晚發生的事：

“水下的陵主發火了，出來收人了！”

“該！這幫釣魚佬真的是哪都敢來，讓他們長長記性！”

“就是說，湖里的魚都是陵主家的仆人，哪能隨便說釣就釣！”

一群老太婆對著遠去的救護車指指點點，死者家屬捶足頓胸，哭天嗆地。

李拐穿過人群看見應該是阿東的老婆和偉哥的兒子正在上另外一輛救護車，只一晚上陰陽相隔換成誰都難以接受。

這就是命，一來一去彈指間的光陰，幾十年如夢如戲。

不過說到夢……李拐狠狠揉揉眼眶，熬了個通宵加上感冒怎么感覺又要猝了？

眼下就算是發生天大事也得睡覺，否則不用陽壽耗盡直接先去黃泉街報道。

這一覺直睡到下午三四點鐘，醒來時腦子還發懵，昨晚發生的事猶如在發夢，尤其是“鈴兒響叮當”。

李拐從書包里掏出銅鈴，看著沒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只有手掌大小，握著的把兒都包漿了，鈴兒本身也不咋地，可能賣廢鐵都會被嫌棄。

就這平平無奇的鈴鐺昨晚差不多救了自己的命，李拐咂摸咂摸嘴，應該有什么說道？

可惜注冊攤主時傳來的一股腦關于命數資源壓縮包里沒有任何記載，看來也只有先暫時不管了，日后有機會問問高人。

接著掏出老年機，點開“我的信息”：【當前陰德余額：7點；陽壽：10天】。

一下感覺還挺富有的，有錢還是得花，這玩意存著也不會有利息，問題是怎么花？

李拐又點開“兌換術法”：

【郁味：聞得沁人心脾，聞得暗香疏影，聞得活色生香……聞不得無傷無臭，可用5點陰德兌換；】

【止觸：摸出肉薄骨并，摸出枯莖朽腐，摸出瘦鯁窮骸……摸不到腹心相照，可用5點陰德兌換；】

一個聞一個看，先換哪個合適呢？

想起昨晚的驚險，小屁孩著實給自己上了一課，要不怎么說“知人知面不知心”？

如果提前知道是活人還是故人起碼心里有所準備，也不至于狼狽到差點也成了孤魂野鬼。

有些故人是一眼能分辨出來，頭上掛水草的，大頭朝下裂縫的，燒成非洲土著的；

但也有些太正經了，正經到壓根沒往那方面想，目之所及還以為是活人，欺騙性太高，臨到出事措手不及。

心里已經有選項了，李拐朝【郁味】點了下去：

“確認是否兌換？”

“是！”……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李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油旺旺的畢竟睡了大半天，試著像狗一樣聞聞氣味，除了屋子里有點返潮的霉味兒。

“……不會是三無產品吧？”嘟囔一句收拾一番準備出門，結果沒想到一推開房間門，鼻子里竄進一股詭異的魚腥味。

怎么形容呢，有點像大熱天往柏油路面上丟了條死魚，大半天功夫散發出來的氣味，差點沒熏背過氣去。

連忙扯了兩條衛生紙塞進鼻孔，換用嘴呼吸才稍微好過一點兒。

不用猜，八成是昨晚的小鬼頭，李拐本來想一走了之，轉頭想了想還是去找一下。

于是化身為獵犬，循著死魚味兒一路出了小樓來到后邊的菜園，圍墻角落里有間木頭搭的窩棚，推門一瞧，嘿，小屁孩正趴在地上逗螞蟻呢。

“你這……”李拐撓了撓下巴，“待了幾年了？”

小屁孩白了不速之客一眼，“你不管。”

李拐也沒計較，“跟我走吧，這么待下去也不是個事兒，早晚還是得過去。”

“你以為我沒去過？”小屁孩抬起頭，“那條街上一點都不好玩，全是不認識的爺爺奶奶，一個小朋友都沒有。”

“然后你又回來了？”李拐好奇問道，“沒人攔著你？”

“怎么沒有，”小屁孩又趴了回去，“我跑得快！”

“……”李拐一陣無語，“你不走我要走咯？”

“你走唄，”小屁孩一臉嫌棄，“誰想留你了？”

“……”李拐決定虛晃一槍，“你媽喊我來帶你走的。”

“不可能，”小屁孩不上當，“我媽說了讓我等她一起。”

“我看你媽身體好著呢，還有幾十年呢，”李拐想起昨天接待自己的老板娘瞅著挺年輕。

小屁孩不玩螞蟻了，坐起來一本正經，“那我也等著。”

“行吧，”李拐放棄了，牛都不能強按著喝水，“那我走咯，拜拜！”

“快走吧，煩死了，”小屁孩拿眼瞪著討嫌的大人。

于是李拐轉到前院退房，老板娘感覺挺抱歉的，只來一個晚上遇到這攤子事，不僅免了超時的房費，還塞了幾個蘋果說是“平平安安”。

李拐接著蘋果瞄到放在收銀臺下的照片，上邊的小鬼頭笑得非常開心，可惜是黑白的。

上了破面包車打著火，老板娘又跟了出來說送一送，不太好拒絕只能任由站在院子門口。

李拐朝老板娘最后揮了揮手把車開了出去，隨后一腳剎車又倒了回來，落日中怎么看著老板娘臉色不太好，黃里邊透著綠？

“老板娘，”李拐硬著頭皮問道，“你屬馬嗎？”

老板娘愣了一下，“這你咋知道的？”

“我能算點八字，”李拐接著問道，“幾月幾日何時出生？”

老板娘也挨個說了，李拐把手縮在車門后掐算，“挺好的，過了年能發點小財。”

說完也不等老板娘有所反應，一腳油門竄了出去，夕陽西下一道銀色的車影奔馳在鄉間小道上。

“癸丑瑞火六月正半，午未相交隔木衍，”李拐嘆著氣，“主火掠木勞苦命，還遇上明年的喪門太歲，肝主火先受攻怕是患癌，很可能晚期，哎，造孽。”

怪不得小屁孩不想走，李拐一下了然，原來是等媽媽一起。

面包車拐上山頂一道彎，最后望一眼山腳下的農家小院，在夕陽中灑下一片金黃，樸實寧靜，給人感覺有些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