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面包車肯定是不能開了，李拐背著算命攤的一堆家伙什跟著亂哄哄的人群出了農家樂。
大部隊都是往不遠處湖邊一個碼頭去的，不過釣過魚的都知道，人多的地方哪有魚啊，魚和人一樣都是賊精賊精，尤其是野生的。
于是拐進一條小路，順著崎嶇的山路在等身高的草叢里穿行。
周圍烏漆嘛黑，雖然沒再下雨，但是風刮得不小，嗚咽著穿過掉光葉子的樹梢，發出“沙沙”的聲響。
黑夜里腳下是一條勉強辨識的小路，估摸著是釣魚人踩出來的，照理說順著路走應該沒錯。
預想中等到了湖邊順著再走一截就能遇見“新鮮”的故人。
估摸著很可能是上魚時太興奮了，一不留神滑到湖里。
大冷天的穿得多，尤其是羽絨服一吸水比海綿還有效率，跟掛著秤砣似的往下沉。
然后人很快噶了，等同伴發現時只能撈起個尸身。
真正的故人估計還沒搞明白發生了什么，或者差不多知道噶了正六神無主呢。
正好趁這會兒過去安撫一下，問下還有什么難以了結的心愿給疏通排解下。
畢竟死者為大，哄到去黃泉街就算完成派單，妥妥兩點陰德到手！
李拐正想著美滋滋，緊接著發現……自己好像遇到鬼打墻了！
我靠！自己人也坑！一條傍山小路怎么總也走不到頭？
明明順著小路應該已經到湖邊了，半天功夫過去了怎么周圍還是同樣的景物？
新的難題豎在眼前，是以前在大都市環球國際寫字樓送外賣的船新體驗。
怎么破？手里電筒用的還是用干電池舊貨，這會兒光束發暗明顯快油盡燈枯。
我靠！屋漏偏逢連夜雨！
李拐揚起頭發現怎么又下起雨來了，只好把棉衣上的帽子往腦袋上一罩，接著從懷里掏出了羅盤。
之前在手機定位長陵湖在農家樂偏東北方向，所以羅盤上定在坎卦，對著丁、末中間位置應該不會錯。
雨倒是下得不大，也終于見識到什么是所謂的“鬼打墻”。
在手里有羅盤指引方向，腳下明明對著一片荒草但只要踩幾腳下去，又會出現一條有人走過的小路，就這么往復幾次終于在快到凌晨2點時來到湖邊。
面對一片黑漆漆望不到盡頭的湖水，李拐覺得自己還是想象太美好了……
這么一片老大的湖泊從哪兒開始找？
那些喜歡野釣的多半心理都不正常，中意找個草坷拉往里一貓，別說人了，放只獵犬都不一定找得到……
更慘的是，手里的電筒被雨水一打只剩下比蠟燭頭大不了的光線，森森熒熒恍若鬼火。
沒其它法子，只好按原計劃沿著湖岸尋找，寄希望于故人明白自己發生了什么，別再玩躲貓貓一套。
然而剛走出幾步，電筒的光照在前方不遠處的一棵歪脖子樹下，竟冒出個小小的人影，仔細一看——
我去！這不是農家樂老板的兒子！
五六歲可能還沒上小學，見有光打過來瞇著眼睛，指著罵街，“哪個瞎狗子得晃我？”
李拐頓時無語幾步上前，“大半夜的你一個小娃兒怎么跑出來了？”
“不是說有人落水，”小屁孩穿著羽絨服也把帽子套在頭上，舉著玩具電筒，“我幫著一起找，找到了叫我爸過來撈人。”
“……”
只能說“自古英雄出少年，”只不過眼前的少年明顯還未成少年。
既然目的都是找人，肯定不能單獨留下，李拐把小屁孩扯到身子另一邊，“小心點咧，離水近也不怕滑下去！”
“屁事多，”小孩嘴里嘟囔著，“我來這兒不知道多少遍了。”
“……”
于是一大一小結伴同行，月黑風高，山陡水深，夾雜著撲面而來的冰雨，滋味著實不好受。
“小崽兒，今年幾歲了，”李拐把小孩手里玩具電筒搶了過來，有總比好過沒有。
小屁孩非常不滿，理都沒理問話，氣哄哄的干脆一個人走在前邊不遠。
“呵，還挺有脾氣，”李拐緊隨其后，時不時照一照被雨滴打濕的湖面，四周靜悄悄除了落雨沒有一點聲響，猶如一個大型墳場。
又走了一小會兒，不知道是不是眼花，李拐晃眼見前方一處凹進去類似魚嘴的草叢里動了一下，然后聽到走在前邊的小孩開心說道，“太好了，找到了！”
“終于找到一個！”李拐也看清了，草叢里貓著個人，非常不滿自己被打擾，尤其是在打了半天的窩子后。
草里的人在之前農家樂見過，四十多歲男的，個矮，寸頭，臉上掛著浮萍，穿著一身高級保暖羽絨服吸足了水，全套釣魚工具，身邊放著三個魚箱，拿光一掃還真有好幾條長短大小不一的翹嘴。
“你們干嘛！”釣魚佬臉上面帶不悅。
李拐借著光瞟了一眼，嗯，故人，魂兒剛從水里爬上來不久。
就算不看人也很明顯，湖面上飄著一只抄網，再往深一點地方浮著黑呼呼一團。
“來找你啊，”小屁孩先開口，“找你找好久了！”
“找我干嘛？”釣魚佬臉上掛著怒氣，“魚跑了算誰的！”
還惦記著魚，李拐也是無語了，從背后包里往外掏，“呃，有件事你現在可能還接受不了……”
“誰啊？阿東？”這時只見離得不遠另外一處草里又冒出個腦袋，臉圓脖子粗，精華都匯聚到腦袋里了。
“不認識啊，”被叫阿東的扭過頭，“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偉哥！”
這名字聽著就很高端大氣上檔次，李拐仰起頭，嗯，又一個故人，大腦袋上還吊著水草。
不出所料一個落水一個救，然后雙雙沉底，轉眼又跟沒事人似的接著釣魚。
只是不知道還有沒有第三個，葫蘆娃救爺爺挨個送。
“這塊兒就你們兩個吧？”李拐把手電往遠處打，黑漆漆一片啥都看不清。
被叫偉哥的明顯怨氣更重，“照你大爺啊照，信不信我給你甩了！”
“那個……”李拐勉強組織語句，還是得讓故人先意識到現實，“兩位大哥，過來一起聊聊唄。”
“聊個屁啊！”偉哥指著李拐，“我認識你是誰！沒事給勞資滾！”
“……”
沒想到火氣還不小，不過也難怪，換誰一時半會估計都難以接受。
歷經幾次也琢磨出來了，自己這行屬于服務業，服務業的核心是什么？當然是態度。
就在李拐琢磨措辭更委婉一些告知兩位大哥噩耗時，只聽身邊的小屁孩一聲稚嫩但響亮的問候：
“曰你們兩個仙人板板，死都死了還歪騰了，咋的嘛，不見棺材不落淚哇！”
“……”
嗯，很好，李拐望著小破孩至少知道他媽老漢是哪兒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