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霧還未散盡，陳超家院子里就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不，那簡直是在砸門。陳超一個激靈從炕上坐起來，手已經摸到了枕邊的獵槍。

“陳超！給老子滾出來！“

粗啞的吼叫聲伴隨著“咣咣“的砸門聲，驚得院里的雞鴨撲棱棱亂飛。陳超披上衣服，從窗戶縫往外看——胡德貴帶著十幾個胡家親戚堵在院門口，最前面是躺在門板上的胡德強，腿上纏著滲血的繃帶，正哎喲哎喲地叫喚。

“怎么了？“林小滿驚醒，臉色煞白。

“沒事，你在屋里待著。“陳超把獵槍藏在身后，大步走出屋子。

院門已經被撞開，胡德貴帶著人氣勢洶洶地闖進來。他今天沒穿平時的干部裝，而是換了身短打，露出黝黑粗壯的胳膊，一副要動手的架勢。

“陳超！你看看把我弟弟害成什么樣了！“胡德貴一指門板上的胡德強，“腿都快廢了！醫藥費五塊錢，少一分都不行！“

陳超掃了一眼，胡德強的傷口確實發炎了，紅腫潰爛，但絕不至于殘廢。他冷笑一聲：“胡隊長，你弟弟這傷是野豬拱的，關我什么事？“

“放屁！“胡德貴身后一個滿臉橫肉的漢子跳出來——正是胡德富，他臉上還帶著昨天的擦傷，“要不是你開槍驚了野豬，它能發狂傷人？“

圍觀的村民越來越多，把陳超家的小院擠得水泄不通。劉玉英和林小滿站在屋門口，臉色蒼白；蘭花被母親死死摟在懷里，大眼睛里滿是恐懼。

陳超不慌不忙地把獵槍從身后拿出來，這個動作立刻引起一陣騷動。胡家人下意識地后退幾步，連胡德貴都變了臉色。

“胡德富，“陳超慢條斯理地給獵槍上膛，“昨天你們兄弟倆鬼鬼祟祟跟蹤我們進山，想偷獵物，結果驚動了野豬。要不是我開槍相救，你弟弟現在早就在閻王爺那報到了。“他抬眼環視胡家眾人，“怎么？恩將仇報？“

“胡說八道！“胡德貴厲聲喝道，“我弟弟是去采藥的！“

“采藥？“陳超嗤笑一聲，“帶著麻繩和砍刀去采藥？“

胡德富臉色一變——那些工具確實還在他們背簍里，準備用來偷運獵物的。

胡德貴見說不過，干脆耍橫：“少廢話！今天這錢你賠也得賠，不賠也得賠！“他一揮手，胡家十幾個青壯年擼起袖子就要上前。

“砰！“

一聲震耳欲聾的槍響，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陳超的槍口朝天，一縷青煙緩緩升起。陽光下，雙管獵槍泛著冷冽的金屬光澤，持槍證就掛在槍托上，鮮紅的公章清晰可見。

“誰再上前一步，“陳超的聲音不大，卻讓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下一槍就不是朝天開了。“

胡家人像被施了定身術，一動不敢動。胡德貴的臉漲成了豬肝色，手按在腰間——那里別著他當隊長的配槍，但始終沒敢掏出來。

“陳超！你、你敢持槍威脅群眾？“胡德貴聲音發顫。

“群眾？“陳超冷笑，“私闖民宅，敲詐勒索，這叫群眾？“他轉向圍觀的村民，“鄉親們評評理，我陳超昨天救了胡德強一命，今天他們反倒來訛我，這世上還有天理嗎？“

人群中開始竊竊私語。王婆婆拄著拐杖走出來：“胡德貴，你弟弟什么德行全村都知道！去年偷我家下蛋的母雞，前年摸走李瘸子的口糧...“

“就是！“趙鐵柱從人群中擠出來，“昨天我和李二狗都在場，親眼看見胡家兄弟鬼鬼祟祟跟蹤我們！“

李二狗也站出來：“要不是小超開槍，胡德強早被野豬踩死了！忘恩負義的東西！“

越來越多的村民開始附和。胡德貴臉色越來越難看，他沒想到平時對他唯唯諾諾的村民，今天居然敢公開反對他。

“胡隊長，“陳超趁熱打鐵，“你要真覺得我有責任，咱們去公社評理，或者直接去縣里找王主任？“

聽到“王主任“三個字，胡德貴明顯瑟縮了一下。上次陳超拿出縣里的獎狀后，他特意去公社打聽過，確認陳超確實和縣官員有關系。這要真鬧到縣里...

“哼！“胡德貴強撐場面，“看在鄉親們的面子上，今天先放過你。但我弟弟的傷不能白挨，這事沒完！“

說完，他示意胡家人抬起門板，灰溜溜地往外走。圍觀的村民自發讓出一條路，不知是誰先“呸“了一聲，接著好幾聲“呸“接二連三響起，像送喪似的把胡家人“送“出了院子。

等人群散去，趙鐵柱和李二狗留下來幫忙收拾被踩壞的菜地。劉玉英這才癱坐在門檻上，手還在發抖：“嚇死我了...他們那么多人...“

“媽，沒事了。“陳超收起獵槍，“以后他們不敢再來鬧了。“

林小滿端來茶水，眼睛紅紅的：“你...你剛才真敢開槍啊？“

陳超笑了笑：“空包彈，嚇唬人的。“他卸下彈殼給眾人看，果然是已經擊發過的空彈殼。

“高！實在是高！“李二狗豎起大拇指，“你沒看胡德貴那臉色，跟吃了死蒼蠅似的！“

趙鐵柱卻沒那么樂觀：“小超，胡德貴這人記仇，今天丟了這么大面子，肯定憋著壞呢。“

“我知道。“陳超望向胡德貴家方向，眼中寒光閃爍，“所以我得先下手為強。“

正說著，老支書王德海拄著拐杖慢慢踱進院子：“小超啊，今天這事鬧得不小...“

“王叔。“陳超連忙迎上去，“給您添麻煩了。“

老支書擺擺手：“不麻煩，我早看胡家不順眼了。“他壓低聲音，“公社剛傳來消息，縣里要整頓各大隊領導班子，胡德貴這些年貪贓枉法的事，該清算了...“

陳超心頭一跳：“什么時候？“

“就這幾天。“老支書意味深長地說，“鄭局長親自帶隊。“

送走老支書，陳超站在院子里，望著遠處連綿的青山。前世胡德貴害得他家破人亡，這一世，報仇的機會終于來了。

下午，陳超騎著自行車去公社給林小滿買了塊花布，回來的路上，明顯感覺到村民們看他的眼神不一樣了——多了幾分敬畏，幾分欽佩，甚至還有幾分期待。

“小超！“王婆婆老遠就招呼，“來，剛蒸的菜包子，拿幾個回去！“

“陳超哥！“幾個半大孩子追著他的自行車跑，“能讓我們摸摸槍嗎？就摸一下！“

就連平時跟胡德貴走得近的張會計，也破天荒地主動跟他點頭打招呼。

回到家，陳超把花布遞給林小滿：“給你做件新衣裳。“

林小滿摸著那塊碎花布，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你...你以后別這么冒險了...今天要是真打起來...“

陳超輕輕擦去她的淚水：“放心，我有分寸。“他頓了頓，“對了，過兩天縣里有人來，你穿新衣服見客。“

“縣里？誰啊？“

“鄭局長。“陳超微微一笑，“來整頓生產隊的。“

林小滿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下來：“那...那胡德貴會不會狗急跳墻？“

陳超望向窗外逐漸西沉的太陽：“就怕他不跳。“

夜幕降臨，胡德貴家卻燈火通明。十幾個胡家核心成員擠在堂屋里，氣氛凝重。

“哥！這事不能就這么算了！“胡德富拍著桌子，“今天咱胡家的臉都丟盡了！“

胡德貴陰沉著臉不說話，一杯接一杯地灌著地瓜燒。

“要我說，趁夜去把他家自行車砸了！“一個堂弟提議。

“放屁！“胡德貴終于開口，“那自行車是縣里獎的，砸了不等于打縣里的臉？“

“那...那把槍偷了？“另一個侄子說，“沒槍他算個球！“

胡德貴沉思片刻，搖搖頭：“太冒險。“他壓低聲音，“我得到消息，縣里要派人來整頓...等過了這陣風頭再說。“

“那就這么忍了？“胡德富不甘心地問。

“忍？“胡德貴冷笑，“等整頓組走了，有他好看的！“

就在這時，院門被敲響。胡德貴開門一看，是民兵連長王大力，臉色慌張：“隊長，不好了！公社來電話，明天縣整頓組到咱村，鄭局長親自帶隊！“

胡德貴手里的酒杯“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