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蘭德先把這種并不怎么光明的話說出來的時候，就意味著他已經把在場的所有人都當做了朋友看待。

劉文軍很有共鳴。

可能是酒喝得多了，他胳膊搭在蘭德先的肩膀上，就訴起了苦水。

在宗正涼茶業績慘淡那些時光，這種投其所好的巴結活，他也沒少干。

江秋寒則是小心翼翼的將卷軸放在辦公室，等待墨干。

“感謝葉老的墨寶，”江秋寒的目光非常誠摯：“真的非常感謝。”

“不用客氣，”葉老道：“那你們年輕人在這玩兒吧，我就先回報社了，年齡大了，站久了都覺得累。”

江秋寒和吳林一起扶著葉老下了樓，等他上了車，這才往回走。

“你對葉老了解多少？”江秋寒問。

吳林想了想，道：“我知道葉老是復旦文學院的名譽院長和教授，也是華夏文壇數一數二的任務，其他還有啥了解的？”

“比如葉老的政治背景。”

“背景？”吳林搖搖頭：“這我還真不知道，不過能在華夏日報做到社長，肯定也是有一定政治原因的。”

“他能把我的公司運作成中科院校企，這一般人可做不到，”江秋寒喃喃道：“葉老恐怕很不簡單。”

一聽到這種玄乎的獵奇故事，吳林很快就來了興趣。

他追問道：“有多不簡單呢？”

江秋寒白了他一眼：“我問你呢，你反過來問我了？”

“哦。”

兩人往樓上走去，雖然嘴上不說了，但心里都琢磨了起來。

江秋寒大概有一個范圍。

能夠在這么短的時間，把校辦企業這個事兒落地的。

整個滬上，能做到的恐怕不超過三個人。

但奇怪的是葉老并不從政，而文壇的影響力，又基本上不可能左右中科院的決策。

所以唯一能解釋的通的，恐怕就是葉老有一個非常了不得的家屬。

想到這兒，江秋寒腦袋里很快就出現了一個答案。

但他不敢細想。

而是盡可能的把這個答案揉碎，爛在肚子里。

因為當這個答案出現的時候，直覺告訴他，他應該是猜對了。

但最好裝作什么都不知道。

……

墨子科技正式剪彩之后。

接下來的日子就重新恢復了忙碌。

近億元的進賬，在那個年代是足以驚動市財政的交易規模。

但從四大經銷商，到宗正亮茶廠，一張張發票紛至沓來，一筆筆大額入賬如同奔涌的長江，直入大海，無論是銀行方面，還是市場監管方面，都沒有絲毫阻攔。

順利的出乎意料。

在分賬渠道完全打通之后，

X-doc和宗正涼茶也都陸續進入了銷售平淡期。

分賬周期從日，變到周，最后變成了半月一結。

X-doc的日銷量在近二十五天的連續破五百之后，開始回落。

觸底五十件后反彈，最終在一百件附近震蕩。

每月依舊穩定的為江秋寒創造著近千萬的營收。

宗正涼茶就慘了很多。

保健品沒有技術護城河，所以它們的銷售，幾乎單純靠營銷的熱度決定。

而祖傳中藥的營銷，在一個月之后基本就在大眾的眼前淡化了很多。

所幸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因為和X-doc一起在電視廣告上出現，這才得以不至于摔得粉身碎骨。

目前宗正涼茶的月總銷售額大概在三百萬上下，昂立一號更慘一些，已經跌破百萬。

第一個浪花拍過，后面的浪潮就小得多了。

還沒沖上岸的人，等待的接下來的風浪，

而江秋寒已然轉頭，走向了新的賽道。

登山。

……

江秋寒從葉老給出的1989年度村鎮企業圖表中，選擇了第一批投資工廠。

總數三十四個，主要分布在長三角、東北、中西部地區。

以輕工為主，橫跨多個領域。

江秋寒和吳林、老周三人，分別認領了三個地區，對其中的工廠進行實地考察和投資談判。

老周去了東北，吳林在長三角，

江秋寒則去了中西部地區。

而他的第一站，就是豫省，洛城。

俗話說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

江秋寒在別人面前喜歡裝逼，裝高雅，但在父母面前，他是個俗人。

他就想讓爹媽看到自己的兒子賺錢了，有出息了。

想給他們很多他們根本不感興趣的值錢玩意兒。

沒別的，就想看他們數落自己亂花錢的樣子。

之前他沒有這個機會。

感謝老天爺。

……

從洛城火車站下來之后。

他立馬包了一輛面的，

把從滬上帶回來的兩箱宗正涼茶和半只風干牛肉放在車上，

然后到中州路上的百貨大樓，買了一臺彩色電視和鳳凰牌電冰箱。

回到平頭鎮往村里去的時候，因為只有泥濘小路，面包車司機不敢貿然進去，問他：“這東西不敢顛吧？”

江秋寒則說：“沒事師父，你開吧。”

于是，面的師父靠著嫻熟的車技，在顛簸不堪的鄉間小道上徐徐前行。

江秋寒看著兩邊的麥地，聞著那獨屬于鄉村的青草和羊屎混雜在一起的怪異味道，心情竟有種說不出的舒暢。

故鄉的意義就是這樣，他可以最大程度的放大一個人的成功和失敗。

當你光鮮的時候，這里會讓你更光鮮。

當你落魄的時候，這里會讓你更落魄。

但不可否認只要站在這片土地上，都會踏實很多。

不然人們總說要落葉歸根呢。

面包穿過麥田，顛了幾個坡，最后在水渠旁的土瓦房停下。

幾個月前江秋寒走的時候這里是怎麼樣，現在還是怎麼樣。

單薄的門板歪歪扭扭的掛著破舊的鎖，旁邊的院墻露著幾個窟窿。

其實掛鎖只是習慣，不掛也不會有什么損失。

江秋寒讓面的師傅把東西卸在了門口，然后自己站在門外等著父母回來。

五月是農忙的時候，臨近下午，陸陸續續就有人往地里去。

途徑他家的時候，都會很意外的看著江秋寒面前的機器，然后熱情的和他打個招呼。

江秋寒禮貌的回應，但很少能產生交流。

他們一家人都是不善言談的類型。

雖然不會和人湊近乎，但至少不會得罪人。

傍晚。

斜陽透過楊樹，把土路照成了橘色。

一輛架子車突然出現在路口，拉車的男人肩上披著一條白毛巾，旁邊的女人手里拿著撥浪鼓、懷里揣著從路上摘的洋槐花，

兩人影子被拉的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