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永安王玩味似的重復(fù)著這個字。他以為，眼前的司幽更像妖精。

司幽的聲音似乎讓張頌鶴冷靜了一些，他盯著那尸體看了半日，補(bǔ)充道：“不錯，我是清白的。”他三兩步走到那尸體前，半跪下，伸手按壓趙慕良的心口，一灘濃黑的血液從趙慕良背后溢出。

張頌鶴面露喜色，將那尸體翻轉(zhuǎn)過來，其心口的位置赫然空了一個大洞。更詭異的是，他的背部也被撓得面目全非，仿佛被獠牙撕扯過一般。

“剜心食肉，兇手恨極了趙慕良，乃情殺。我和趙慕良之間怎么可能有感情嘛！”

永安王看了一眼尸體，又看了一眼司幽，思索半晌，方才道：“雖則有理，但沒有證據(jù)，還是不能完全洗清嫌疑。本王依然要將張頌鶴拿下。”

“不急，妖的事情妖來解決，這是臨安自古以來的規(guī)矩。”司幽微笑，五指漸漸扭曲，化為藤蔓，眾人驚駭，躍躍欲走，司幽又恢復(fù)原狀，對永安王道，“張頌鶴是我的朋友，朋友有難焉能不幫。我有辦法找到真兇，只要王爺肯配合我。”

永安王見多識廣，并未露出任何驚懼之色。他略一思忖，點點頭：“如此也好，我們借一步說話。”

沈樵安排人將趙慕良的客房圍起來，將客人們都遣散回去。出了這檔子事，各懷心事的人們自然無法安睡了，無不期待著天亮。

永安王的客房內(nèi)，永安王請司幽坐下，仆從沏了兩盞茶，端給司幽與張頌鶴。

不一會兒，有人進(jìn)來傳話，對永安王如此這般說道，說完便退下了。永安王呷了一口茶，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葉，才微微一笑：“趙慕良，臨安五閑樓的二公子，二十多歲便開始做古董生意，除了風(fēng)流，無其他不良嗜好。張頌鶴說的或許是真的，他欠了風(fēng)流債。”

方才進(jìn)來傳話的人說的便是沈樵差人問到的一些秘辛。

趙慕良二十八歲才成家，家中只一嬌妻，名喬氏。喬氏不曾隨趙慕良來此，但傳言趙慕良十分喜愛自己的妻子，自成婚后便沒有做過任何對不起她的事。

喬氏自然沒有嫌疑，也許兇手藏在花樓里。永安王甚至懷疑，兇手藏在沈樵安排獻(xiàn)舞的花樓女之中。

“是不是風(fēng)流債，一試便知。請王爺讓全樓女眷集合在一處，我自有分曉。”

“哦？”

“其實一點也不難，那兇手笨得很，行事也莽撞，破綻諸多，只要隨意試一試，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永安王拍了拍手，仆從進(jìn)門，永安王吩咐了幾句，不一會兒，全樓的女眷都集中在一樓的觀笑臺前。司幽與永安王走到二樓的圍欄邊，司幽環(huán)顧四周，微微一笑，問道：“你們可知道妖有什么本事？”

眾女子竊竊私語，不知道司幽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妖很可怕的，吃小孩呢。”有人發(fā)言。

“對對，吃小孩，肚子撐得像懷孕一樣大，手腳細(xì)細(xì)的，像蜘蛛一樣在地上爬。”

聽到“懷孕”二字，眾人哄笑。

女眷們開始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等聲音漸漸平息，司幽才道：“其實妖有很多本事，最最厲害的一點，妖可以生死人，肉白骨……比如將方才死去的趙老板從鬼門關(guān)中拉回來。”

女人們驚呆了，交談聲沸騰起來。

司幽轉(zhuǎn)臉看向客房，里面慢慢走出了一個人，那人的臉剛曝在光下，便嚇了眾女眷一跳——竟然是趙慕良。

司幽滿意地看著她們的表現(xiàn)，又道：“我已經(jīng)知道誰是兇手了，并不是靠我的聰明才智，而是趙老板親口告訴我的。兇手就是——”

司幽眸光一凜，忽而騰空飛起，飛到樓下將一女眷抓上樓，一把撕掉她的皮囊，那女眷登時變成了一只毛色棕紅長著獠牙的豬。

遑論觀笑臺前的女眷們，連身邊的永安王都嚇了一跳。

“豬妖？”

女眷們不知，永安王卻知，司幽在問話之前根本不清楚誰是兇手。那豬妖噙著淚水，恨恨地道：“我何曾露出一點破綻？那活過來的趙慕良根本就是你用樹枝所化的。”

“查案嘛，也講究望聞問切。所有人都在懷疑這趙慕良怎么回事時，只有你胸有成竹，說明你知道他不是真的。小當(dāng)康，我留意你很久了。”

當(dāng)康一脈，出的都是象征祥瑞的異獸。當(dāng)康不是普通的豬妖，若是潛心修行，可以飛升成神。

豬妖恨恨地瞪了司幽一眼，須臾之間，又化作一美貌女子。膚若凝脂，纖腰玉足，楚楚可憐。

“欸？”張頌鶴不知道什么時候也走了出來，看著當(dāng)康的模樣，想說點什么，又一時間回憶不起來，憋得十分難受。終于，他想起來了，驚訝道，“你與趙慕良那日給我看的畫中人好像。”

“是嗎？”司幽笑，“果然是風(fēng)流債，我還以為趙慕良對自己的妻子多么忠誠，原來在外養(yǎng)著野花。”

“我不是野花。”喬當(dāng)康反駁。

“嗯？”

喬當(dāng)康昂著頭顱，對司幽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是什么野花，我是他八抬大轎明媒正娶的妻子，喬當(dāng)康。”

“什么？”不僅是司幽，張頌鶴也詫異道，“你就是喬氏？難道他懼內(nèi)都是傳聞，你與他感情并不和睦，甚至恨他入骨？”

喬當(dāng)康咬了咬唇：“不，他待我很好。”

“那你為何……”

喬當(dāng)康抬眸看著司幽，問道：“有一個問題困擾我許久了，感動會不會變成愛？你喜歡嫁給一個自己喜歡的人，還是一個喜歡自己的人？”

“都不嫁。”司幽斬釘截鐵地道。

“那么，是從未得到可惜，還是得到了之后又失去可惜？”

“你到底想說什么？”

喬當(dāng)康拍拍屁股，站起身。她已經(jīng)不再害怕了，反而有些無辜地看著司幽，說道：“我就是不清楚呀，我不知道怎樣更痛一點，可是我只能做到這個地步了。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感動是不可能變成愛的，他讓我承受的，我多么想讓他也承受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