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墨痕
- 掌心的海,溺死了光
- 執(zhí)墨創(chuàng)世
- 2435字
- 2025-07-10 17:27:35
早讀課的鈴聲像根細針,刺破了教室里的嗡嗡聲。陽光斜斜地打在課桌上,把林舟攤開的練習冊照得發(fā)亮,紙頁邊緣還留著昨天沒干透的潮痕,微微發(fā)卷,像被揉過的海帶。
張超“哐當”一聲把書包甩在椅子上,震得林舟的鉛筆盒都跳了跳。他手里捏著半塊沒吃完的蔥油餅,香味混著熱氣撲過來,油星子滴在他的袖口上,暈出幾個黃澄澄的圓點,像趴在布上的小蟲子。
“昨天我爸給我買了個新轉筆刀,”他湊過來,嘴里的餅渣噴了點在林舟練習冊上,“可快了,唰唰兩下就削好。”
林舟往旁邊挪了挪胳膊,沒接話。手心剛碰到鉛筆,就覺得潮乎乎的,趕緊在褲子上蹭了蹭——布料上立刻洇出兩個淺印,圓圓的,像兩滴沒干的雨。
王老師抱著生字本走進來,粉筆灰在她肩頭落了層薄霜。“今天寫‘左’和‘右’,”她用紅粉筆在黑板上寫,粉筆劃過黑板的聲音有點刮耳朵,“每個字寫十遍,注意筆順。”
筆尖落在紙上時,林舟特意把胳膊肘往自己這邊收了收,盡量貼著桌子邊。可張超寫字總愛把胳膊往外擴,像只張開翅膀的小肥鴿子。剛寫了三個“左”,他的胳膊肘就“咚”地撞在林舟胳膊上,林舟的筆尖猛地一歪,在“左”字的撇上拖出個長長的墨線,像條斷了的黑繩子,還在紙頁上戳出個小窟窿。
“你往那邊點,”林舟皺著眉說,把練習冊往自己這邊拉了拉,“擠到我了。”
張超正咬著鉛筆頭琢磨“右”字的筆順,頭也沒抬:“我這沒地方了。”說著,他胳膊肘又往林舟這邊頂了頂,肩膀幾乎壓到林舟的桌沿上,“你那邊空著呢。”
他的袖子沾著蔥油餅的油,蹭在林舟練習冊的邊緣,留下道亮晶晶的印子。那片被汗水浸軟的紙頁立刻吸了油,變成深褐色的斑塊,像塊沒洗干凈的鍋底灰。林舟剛寫的“右”字最后一筆,被油印暈得發(fā)糊,橫畫歪歪扭扭地爬到了格子外面。
“說了別擠我,”林舟有點急了,胳膊肘輕輕往回頂了頂,想把他的胳膊推回去,“你看你把我字都弄花了。”
這一頂,張超手里的鉛筆也歪了,他寫的“右”字豎畫直接戳出了格子,在空白處劃了道長長的黑杠。他“呀”了一聲,猛地抬起頭,肉乎乎的臉漲得通紅:“你干啥!”
“是你先擠我的,”林舟把練習冊往他面前湊了湊,指著那片油印和墨痕,“你看我的本子。”
“誰讓你動我胳膊的!”張超的聲音突然拔高,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我這字都廢了!”他說著,突然伸出手,狠狠推了林舟一把。
林舟沒防備,身子往后一仰,椅子腿在地上劃出刺耳的“吱呀”聲。手里的鉛筆“啪嗒”掉在地上,筆尖摔斷了,黑色的筆芯碎成幾截,像撒了把小芝麻。桌上的練習冊也被帶得滑下去一半,露出被汗水泡得發(fā)皺的背面,像塊揉皺的抹布。
周圍的同學都轉過頭來,張曉雅的羊角辮從前面探過來,眼睛瞪得圓圓的:“王老師!張超和林舟吵架了!”
王老師正低頭在講臺上改作業(yè),聞言抬起頭,眉頭皺成個疙瘩:“怎么回事?上課呢,吵什么?”
張超手忙腳亂地把自己寫歪的“右”字劃掉,指著那道黑杠喊:“他推我!把我字都弄亂了!還不讓我胳膊放這!”
“是你一直擠我,”林舟扶著桌子站起來,撿鉛筆的手在發(fā)抖,手心的汗把斷了的筆芯都浸濕了,“我讓你別擠,你不聽,還推我。”
“我沒有!”張超梗著脖子,眼淚突然涌了上來,掛在睫毛上,“是他先動的手!我就是胳膊肘放得有點開,他就推我!”他把自己的練習冊往前一推,那道長長的黑杠在紙上格外顯眼,“你看!我的字都毀了!”
王老師走過來,先看了看張超本子上的黑杠,又看了看林舟那本沾著油印、皺巴巴的練習冊,還有地上摔斷的鉛筆。她嘆了口氣,聲音沉下來:“張超,你胳膊肘是有點太靠外了。林舟,同學之間有話好好說,別動手。”
張超一聽,眼淚“啪嗒”掉在本子上,暈開個小小的濕痕:“本來就是他的錯……”
林舟沒再說話,蹲下去撿那截斷了的鉛筆。指尖碰到冰涼的地面,才發(fā)現(xiàn)手心的汗已經(jīng)把練習冊封面洇透了,那些剛寫的“左”“右”字被泡得發(fā)漲,筆畫像泡軟的面條,歪歪扭扭地粘在一起。
剩下的課,林舟寫得磕磕絆絆。張超雖然沒再擠他,卻時不時用胳膊肘撞一下他的桌子,發(fā)出“咚咚”的輕響。他的練習冊上又多了好幾道墨痕——有時是筆尖被震得打滑,有時是手心的汗把紙泡軟了,稍一用力就戳出個小窟窿。到下課鈴響時,那頁紙已經(jīng)像幅被水泡過的涂鴉,黑一塊白一塊,還沾著點蔥油餅的油星子。
放學時,林舟正把練習冊往書包里塞,就聽見門口傳來張超的喊聲:“爺爺!”
抬頭一看,張超正拉著個背有點駝的老爺爺往這邊走,老爺爺手里拄著根拐杖,臉上的皺紋擠在一起,看著挺兇。張超指著林舟,聲音尖得像哨子:“爺爺,就是他!上課推我,還把我本子弄花了!”
老爺爺?shù)墓照取斑诉恕钡卮林孛妫叩搅种勖媲埃劬Φ傻脠A圓的:“你這娃咋回事?欺負我家小胖?”
“是他先擠我,還推我,”林舟攥著書包帶,指節(jié)都捏白了,“我沒欺負他。”
“你還敢犟嘴?”老爺爺猛地把拐杖往林舟腳邊一戳,嚇得他往后縮了縮,“我家小胖最老實了,從來不惹事!肯定是你看他胖,欺負他!”
“真的是他推我……”林舟的聲音越來越小,喉嚨里像堵著團棉花。手心的汗順著書包帶往下淌,把布料洇出一片深色的印子。
張超躲在老爺爺身后,偷偷探出頭,沖林舟做了個鬼臉——舌頭伸得老長,眼睛瞇成條縫,嘴角還撇著,像只得意的小狐貍。
“我告訴你,”老爺爺又往前湊了湊,拐杖幾乎要碰到林舟的腿,“以后再敢碰我家小胖一下,我打斷你的腿!聽見沒有?”
他的手猛地推了林舟一把,林舟沒站穩(wěn),往后退了兩步,后背撞到墻上,疼得眼淚一下子涌了上來。
“爺爺,我們走,”張超拉了拉老爺爺?shù)囊陆牵曇衾飵еΓ拔乙员鳌!?
老爺爺狠狠瞪了林舟一眼,轉身牽著張超往外走。走到門口時,張超突然回過頭,沖我吐了吐舌頭,還做了個“略略略”的口型,然后被老爺爺拽著,消失在走廊盡頭。
教室里空蕩蕩的,只剩下林舟一個人。墻上的時鐘“滴答滴答”地走,聲音在安靜的屋子里顯得格外響。他靠在墻上,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砸在胸前的書包上,暈開一小片濕痕。書包里的練習冊硌著他的背,那頁畫滿墨痕和油印的紙,像塊沉甸甸的石頭,壓得他喘不過氣。
窗外的太陽慢慢往下沉,把林舟的影子拉得老長,貼在地上,像塊洗不掉的污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