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府城門打開，楊洪騎馬帶著親兵前來迎接援軍。

出城前，他終于收到了侄子楊信發來的書信。

信上，全是楊信對皇帝的頌揚。

此外，他還提醒叔父，皇帝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不懂兵法的皇帝，千萬不要小看。

楊洪幾次翻閱，發現這封信的確是楊信寫的。

只是，信上的內容，完全不像是出自楊信之口。

他怎么也不會相信，皇帝怎么可能突然之間精通兵法。

楊洪以為楊信是受了蒙蔽，將張輔的指揮功勞安到了皇帝身上。

他直接騎馬來到陣前，這才下馬，大步來到明黃帥旗下。

“宣府總兵楊洪見過陛下！見過英國公！”

楊洪抱拳行禮，看向英國公的眼神，明顯更加真誠。

朱七點頭道：“楊將軍辛苦了，宣府有你坐鎮，朕很放心。”

楊洪搖頭道：“若是沒有陛下和英國公趕來支援，恐怕宣府要陷落！不知道也先哪里來的這么多大炮，宣府城防如此堅固，都差點堅持不住。”

張輔一聽楊洪的話就變了臉色，他一眼就看出楊洪心里不服皇帝。

更是清楚楊洪壓根不知道最近發生的戰事。

他當即出聲道：“楊總兵說錯了！老夫只是聽從陛下的指揮，撿現成的軍功罷了！至于瓦剌人的大炮，說來話長，我們進城再說。”

楊洪察覺到張輔一直在給自己使眼色，還以為他是在埋怨自己點破大炮的事情，置之不理。

瓦剌人的大炮從何而來，這問題問一個普通士兵都知道。

楊洪故意點出來，正是想讓皇帝難堪。

他看得出來，大明丟了那么多大炮，跟皇帝脫不開干系。

朱七倒是沒想到，楊洪剛到就給了自己一個結結實實的下馬威。

看來這個做叔父的，不如他侄子明事理。

“不進城了，休整一會兒，出發大同。”

朱七下馬，跳上一輛戰車，躺倒歇息。

再喜歡騎馬的人，連著幾天一直騎馬，也有些遭不住。

要不是剛才戰事緊急，他早就想躺下來好好舒服舒服了。

也就是出來打仗沒帶幾個宮女，不然按按腰背也是一種享受。

袁彬急忙叫人拿來軟被，鋪在皇帝身邊。

楊洪看著皇帝這般肆意妄為，更是來氣。

張輔知道再不說幾句，楊洪誤解更深。

他仗著自己四朝老臣的資歷，拉著楊洪來到一邊。

“楊總兵，別怪老夫倚老賣老，有幾句話還是要說出來，以免你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張輔一上來，語氣就極重，聽得楊洪愣了一愣。

“英國公，這話怎么說？您老幾朝重臣，教訓我幾句，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楊洪疑惑道。

“虧你還在朝中被稱為智將，對我都這么恭敬，怎么面對陛下反倒不恭不敬？你就不怕陛下治你個藐視皇帝之罪？”

張輔恨不得提著楊洪的耳朵，希望他把這幾句話聽進去。

“哼！若是皇帝真因為這個治罪于我，我楊洪恨不得早點死了得了！我不想親眼看著大明天下落入瓦剌手中！”

楊洪越說越激動，嚴重暗示皇帝是個昏君。

“噓！”

張輔回頭看了眼，發現皇帝仍然在休息，這才松了口氣。

“英國公，你昔年陪同太宗皇帝那股勇武氣概哪里去了？怎么變成這副軟骨頭？那批大炮是怎么丟的，當我猜不到嗎？天子犯法，與平民同罪，更何況這是在打仗，不是小孩子過家家！”

楊洪仍然壓不住自己的火氣。

張輔瞪眼道：“老子隨太宗皇帝南征北戰之時，你小子還在拿尿和泥玩呢！敢教訓老子！”

被楊洪這家伙一攪合，張輔的火氣也上來了。

楊洪撇撇嘴，不想跟他爭論。

要不是看在他軍功卓著的份上，楊洪還真看不上他。

“你那個侄子，就沒給你寫寫信，告訴你最近的戰況？”

張輔解開水袋喝下一大口水，這才又問道。

在他看來，楊信可比楊洪識趣得多。

“寫了，跟你一樣，成了個馬屁精！”

楊洪沒好氣道。

張輔一腳踹在楊洪身上，怒道：“老夫七戎馬一生，此前只佩服一人，那便是太宗皇帝！現在也只佩服一人，那就是當今圣上！”

“他年紀輕輕，能跟太宗皇帝相提并論？”

楊洪瞪著大眼，對張輔的話一個字都不信。

“跟老夫比，你不也是個毛頭小子嗎？不是照樣鎮守一方？”

張輔又喝下一口水，將最近的幾場戰事，從土木堡突圍，到懷來城被攻，再到今天的馳援宣府，揀選重要的講給楊洪聽。

起初楊洪不以為然，聽到大軍在土木堡居然是以那種方式突圍后，神色開始嚴肅起來。

聽到懷來城外用幾萬火把冒充幾萬騎兵，嚇退也先后，更是拉住張輔的臂膀詢問細節。

待他聽到馳援宣府的這幾百輛戰車，竟然能以絕對實力碾壓瓦剌騎兵之后，整個人呆立原地，反應不過來。

張輔知道他就會有這種反應，靜靜等著他發問。

良久之后，楊洪理清了所有思路，這才問道：“英國公，你敢以祖先起誓，剛才所說全部為真，無一句虛假？”

張輔氣得恨不能再踹他一腳，喝道：“老夫以先父河間王的名譽起誓，剛才所言，句句屬實！”

楊洪深吸一口氣，知道張輔這是極其重的誓言。

他現在是真的相信，張輔說的是真的。

但是他還是不太相信，皇帝是怎么做到這一切的。

平心而論，這幾場仗，如果交由他來打，都絕對做不到這么好。

哪怕是他最敬重的太宗皇帝親自指揮，也不可能讓明軍挺到現在。

尤其是在張輔口中猶如天兵的戰車，更是讓楊洪覺得不像是人間該有的。

如果有人能設計出這種克制騎兵的利器，必然是天上武曲星君下凡。

伯顏帖木兒和戰車的那場戰斗，他沒有看到，否則就不會有任何疑問。

楊洪有點能理解，為什么侄子楊信會在信中大篇幅描述戰車的神威難擋了。

“末將想要親眼看看戰車以及上面的各種裝備，請英國公老爺領路。”

想明白之后，楊洪態度突然變得極其恭敬，再也不像先前那樣傲慢。

張輔冷笑道：“不見黃河不死心！你也就是比老夫年輕幾歲，不然這宣府總兵的位置，能輪到你？”

“英國公教訓的是，請帶路。”

楊洪抱拳道。

“等會兒見過戰車之后，給老夫去御前請罪，自領二十軍棍，殺殺你這一身傲氣！”

張輔提出了條件。

“一切都依英國公。”

楊洪現在什么都不想，只想親眼看看戰車。

看完之后，若真的如張輔所說，為此死了也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