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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論中國宗教 二

中國自身文化傳統(tǒng)之大體系中無宗教,佛教東來始有之,然不占重要地位。又久而中國化,其宗教之意味遂亦變。

中國文化最重教育,即政治亦教育化,周公之制禮作樂是也。周公用之于政治,孔子播之于社會,儒家精神乃以教育為主。為儒則必為師,尊師重道,又為中國文化傳統(tǒng)主要精神所在。

中國人之教,為師者必為其弟子留下地步。中國人之政,在上者亦必為在下者留地步。君臣相處有禮,庶可樂。禮之流衍,有各種制度。一切限制與度數(shù),皆為對方留地步,與掌握權(quán)力以把持其下之意義大不同。

“禮”者,于分別中見“和合”,于上下間見“平等”,而猶貴于死生人鬼之間得其“通”。周祚啟于武王,但上推文王,又必上推后稷,以見大業(yè)之由來。故有宗廟之祭,乃教為君者勿存自尊自貴之心。先有列祖列宗,傳遞此業(yè),又其上則有天。天人相通,先后相承,豈任一人所能獨(dú)擅此大業(yè)。然則中國之禮,即中國之宗教,其原始尚遠(yuǎn)在周公之前,而傳遞則直達(dá)于近世。故亦可謂中國有宗教,而無教主。為之主者,即天,即上帝,即列祖列宗。其教直達(dá)于吾心,使吾心能上通于列祖列宗,以達(dá)于天,達(dá)于上帝,斯此大業(yè)乃可保持而弗失。非我能保持之,乃吾之列祖列宗得天與上帝之同意而始獲保持之。

天子宗廟之祭,列國諸侯皆來陪祭。諸侯亦各有國,乃由中央天子之列祖列宗所封建。而得此封建,亦不在己,乃在其列祖列宗。故諸侯之歸其國,又必各自祭其祖宗。更下至于庶民之受百畝而耕,亦祭其祖宗。尊祖敬宗之禮,固已下達(dá)于天下。禮不下庶人,非指此。此之謂宗法社會。

人之對其祖宗死者有禮,人與人相處亦有禮。父子兄弟夫婦相處,必各為其對方留地步。君臣朋友相處,亦必各為其對方留地步。故五倫之間亦各有禮。禮者,體也。有禮則相互各有地位而共成為一體。父子相與即一體,慈孝主在心,見之行事即成禮。夫婦亦然。其他諸倫莫不然。

中國人所信在天,在上帝,在各自之祖宗。其所奉行,在各自當(dāng)身人與人之間。而天帝祖宗,亦必為當(dāng)世人群留地步,如是信,如是行,由此乃有人道。人道由天道來,亦由鬼道神道來。鬼亦人也,雖已死,而有其不死者仍留在人間。故此世界乃人鬼合一之世界。鬼世界即融合于人世界中,其主要乃在人之一心。身必有死,心可不死。此心寄在己之一身,亦寄在父子夫婦五倫大群間,并可寄在前世及后世之人間。周公孔子之心,即上承其前世人心來,亦仍寄在后世之人心。

孔子繼周公而起,即周公之心以為心。孔子之心與周公之心相通,故時夢見周公。此心孔子稱之曰“仁”。故孔子曰:“人而不仁如禮何,如樂何。”繼周公,即敬周公之心。故周孔之教,亦可謂之“心教”。周公禮樂,主要使用在政治。孔子仁道之教,則推廣以及于全社會全人群。周公孔子非為宗教主,而后代中國人信奉周公孔子,至少當(dāng)不下于佛教之信奉釋迦,耶教之信奉耶穌。

在朝當(dāng)政,則當(dāng)信奉周公以為政。在野不當(dāng)政而當(dāng)教,則當(dāng)信奉孔子以為教。中國儒家畢生所志即在此。政教對象在于外,而治之教之之大任,則歸本于己之一心。其他民族之宗教,其所信,皆在外。中國宗教,則既信外,亦信內(nèi),而毋寧所信于內(nèi)者當(dāng)更重。其他宗教,莫不教其信者奉獻(xiàn)其身于所信。而中國人之教,則教其修養(yǎng)所信于己身己心,而加以表現(xiàn)加以發(fā)揚(yáng),不啻教人各以釋迦、耶穌自任。此則其大異處。

佛教來中國,教人先出家。中國人生重家,其道大異。但后世中國社會,父母死必邀僧侶來家誦經(jīng)念佛,超渡亡魂,僧侶亦樂為之。實(shí)則僧侶心中亦各有其父母之存在。此即佛法中國化之一證。又佛教主人身地、水、風(fēng)、火,四大皆空,既不主有人世界,自不主有鬼世界。但以此心悟此法,佛心佛法,則可常存宇宙間。中國佛教乃專從此方面來加發(fā)揮,來加宣揚(yáng)。此心此法即此道,此道彌滿天地間,則為佛教中國化之更大表現(xiàn)。此心此道,則以己為之主,故曰“即身成佛”,“立地成佛”,則人世界即可為佛世界,實(shí)即人世界即可為圣賢太平世界。此又中國人生理想之所在。

每一宗教各奉一教主,耶、回兩教皆然。佛教分大乘、小乘。釋迦最先所說或僅屬小乘,此后異說宗派紛起,遂有大乘。我愛吾師,我尤愛真理,大乘佛學(xué)已趨哲學(xué)化。但說法日分,則教主被信奉之地位亦日降。佛教在印度,終于衰落,亦此之故。其來中國,則惟傳大乘,宗派更日增,而益見佛教之盛。此亦中國民族性情使然。

中國先秦有諸子百家,一師授教,學(xué)者稱弟子,其教稱為“家言”。家言亦有分歧,儒分為八,墨分為三。此如子孫分家,但共戴一祖。祖下又分宗。合中有分,分中有合,此乃中國之“宗法”精神。中國僧侶又為佛法“判教”,各宗各派盡認(rèn)為釋迦之說,但有先后之別。判法各不同,然仍同為一教,則不啻合西方之宗教與哲學(xué)而一之矣。此誠中國文化一大特色。

凡宗教,必為天下古今全人類立教,不為俗世一時一地一事立教。故成為一宗教,皆主出世。中國人則主要為俗世人立教,曰夫婦,曰父子,曰家國天下,斯亦古今人類共同皆然。惟中國之教更重在各自一己之奉行,孔子謂之“為己”之學(xué)。故中國人學(xué)尤重于教。孟子曰:“乃我所愿,則學(xué)孔子。”稱“愿”,則是學(xué)者之“自由”。孔子已逝世,圣人先得吾心之同然,求之己心,即得先圣人之教矣,故又曰:“歸而求之有余師。”此則教者與學(xué)者相“平等”,而吃緊則更在學(xué)者。孟子又曰:“人皆可以為堯舜。”但不言人皆可以為孔子。此因尊師重道,孔子始立教,故后世尊之曰“至圣先師”。而自孔子以下,再不尊奉人為圣。顏?zhàn)用献咏苑Q亞圣,則孔子不啻為中國人之教主矣。實(shí)則人人胥學(xué),斯人人胥可為。故周濂溪曰:“士希賢,賢希圣。”佛教中國化,亦稱即身成佛,立地成佛,皆在一己,此即“獨(dú)立”義。其為教,則主在淑世,此即“博愛”義。近代國人競慕西化,群言自由、平等、獨(dú)立、博愛,實(shí)則中國人之為教為學(xué),已盡此四者而有之。

孟子又曰:“可欲之謂善,有諸己之謂信,充實(shí)之謂美。”西方哲學(xué)探求真、善、美,皆在外。如孟子言,則真善美三者同在己之一身一心,無待外求。則中國之教與學(xué),已并西方之哲學(xué)與宗教而一之。而在中國,則無宗教,無哲學(xué),此誠中國文化之深義所在。當(dāng)商量,當(dāng)涵養(yǎng),不憚邃密深沉以求之。

《中庸》言:“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人同此性,即同具一天。耶教言天堂,與塵世別。中國人觀念,天堂即在塵世,同在人之心。故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如丘者焉。”是即人人已同得為一真實(shí)之信徒矣。修道之謂教,則如孔子。孔子無常師,又曰:“三人行,必有我?guī)煛!比酥校蝗思醇海渌麅扇嘶蛴猩苹蛴胁簧疲瑩衿渖普叨鴱闹洳簧普叨闹瑒t人盡吾師也。何以知其善不善,則比較同行之二人而即見,故曰三人行。俗語“不怕不識貨,只怕貨比貨”是已。孟子謂“舜善與人同,樂取于人以為善”,若就宗教言,豈不先有信徒,始有教主。為教主者,乃學(xué)于信徒以為教。濂溪言“圣希天”。實(shí)則天已散在各人身上,各人心中,此所謂“通天人,合內(nèi)外”。惟必以一己好學(xué)之心為之主,故《大學(xué)》言:“自天子以至于庶人,一是皆以修身為本。”

唐以前中國人皆同尊周公孔子,則獻(xiàn)身政治終為人生一大事。惟政教合,故孔子與周公同尊。及宋以后,乃改周孔為孔孟,又增以《大學(xué)》《中庸》定為四書,為人人所必讀,其重要似猶過于五經(jīng)。則教尤尚于政,學(xué)尤尚于仕。不必出身為仕,而人生大道亦可盡于己之一身。但終不謂凱撒事凱撒管,政治仍在此人生大道中。如信佛教,亦可不出家,為一居士。此見中國人性情之廣大融通處。故中國人能信佛教,同時又能信回教、耶教,而和平相處無沖突。莊老之徒,其后亦創(chuàng)為一道教。儒家則終不成為一教,更見為廣大而高明矣。

中國民俗又有土地城隍,及其他諸鬼神之奉祠,并及于妖精百怪。此皆非道非釋,不成為教。在上者或斥以為淫祠,但亦不嚴(yán)加廢禁。亦見中國人性情之廣大融通,不僅合天人,又合大地山川,并及宇宙萬物而為一。要之,則主在人之一心。能慈、能孝、能忠、能信,則隨其宜而并容之。今國人則必斥之謂非宗教,非科學(xué),非哲學(xué)。但就文學(xué)論,則此等亦有可為文學(xué)題材者。即如清初《聊齋志異》,乃民間一流傳甚廣之文學(xué)作品。以文學(xué)眼光視之,亦終不宜盡斥為迷信。故為中國社會來寫一部中國宗教史,此等亦為中國文化體系中之一鱗一爪,不當(dāng)擯棄不述。

孔子曰:“敬鬼神而遠(yuǎn)之。”又曰:“祭神如神在,吾不與祭,如不祭。”是孔子于鬼神,非信非不信。宗廟社稷,以至祖先祠堂,祭拜之禮,特以教敬,斯已矣。敬則仍在己之一心,務(wù)使己心能敬。“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知與不知分,則信與不信亦難定。又“子不語怪、力、亂、神”。此四者,西方文學(xué),一切小說戲劇多好言之。西方宗教則惟上帝一神,與文學(xué)中言神有別。今人謂西方宗教乃“一神論”,實(shí)亦可謂之“無神論”。中國古詩三百首,以及《離騷》《楚辭》,皆言神,但與西方文學(xué)中之神不同,以其與怪、力、亂不同。故若謂中國有宗教,乃“多神教”,而孔子亦近神。漢賦及樂府,下至詩詞散文,以及小說傳奇,雖亦間有怪、力、亂,然皆非言怪、力、亂,乃別有所指。如《水滸傳》乃以忠義為言,非倡亂。《金瓶梅》則及于亂矣,非亂于上,乃亂于下;非亂于國,乃亂于家;斯尤亂之甚者。然《金瓶梅》終為禁書,不得流傳。《聊齋志異》言怪,亦非言怪。凡中國文學(xué)中言神,則莫不涵敬意。此見全部中國文學(xué)雖言怪、力、亂、神,亦無大違于孔子之教。近代國人乃以西方文學(xué)為宗,提倡新文學(xué),怪、力、亂皆不排斥。而《金瓶梅》則以新文學(xué)觀念再獲提倡研究。亦有人言,提倡新文學(xué)勢必達(dá)于非孔反孔,此亦一例矣。

又如平劇中有《白蛇傳》一劇,白蛇為怪為亂,而法海則為神為力,雙方斗法,白蛇負(fù),被幽雷峰塔下。白蛇夫許仙官,乃一極平常人。然劇中表演,毋寧同情許仙官與白蛇精,而于法海之神通廣大則轉(zhuǎn)少贊賞。尤其是“祭塔”一幕,白蛇與其子相晤,唱辭哀怨,可使聞?wù)咂隆7驄D母子,人倫大道,劇中寓意,亦不失中國文化大傳統(tǒng)。惟偏在怪、力、亂、神方面,乃終成為一小說一戲劇,終非中國文學(xué)之正統(tǒng)。

今再言孔子何以不語怪、力、亂、神。姑再舉一小例。余幼時親見鄉(xiāng)間有招魂術(shù),一村婦口念咒語,能招亡魂附體發(fā)言。其言非亡魂親人絕不知,而此村婦能言之。此術(shù)遍布中國全社會。類此術(shù)者尚多,今不縷舉。凡此皆屬神而怪。今國人盡斥此等為迷信,又謂其是一種低級信仰。中國人言魂魄,魄附體以俱滅,魂氣則無不之。如孔子之魂氣,豈不仍流布存在于今日之中國。村婦招魂及其他怪術(shù),實(shí)皆有關(guān)魂氣方面。若認(rèn)此即為中國之宗教,則中國宗教中實(shí)涵有極多科學(xué)成分。即須有此下一種新科學(xué)加以深究與詳闡,不得以西方科學(xué)所無,即盡斥之為不科學(xué)。但非積長時期多數(shù)人之研尋,不易遽得定論。孔子則志在人道,志在教人心能有信,能有敬,求之內(nèi),不求之外,所以不語怪、力、亂、神,并其言性與天道亦不可得而聞。

后起如道家陰陽家,多言自然,言宇宙萬物,遂多轉(zhuǎn)入人間迷信。倘能深究,實(shí)皆有關(guān)科學(xué)。英人李約瑟著《中國科學(xué)史》,乃謂中國科學(xué)源于道家。惟孔孟儒家則所重不在此。中國文化大體系偏重儒家一途,自然科學(xué)乃不能如西方之暢盛發(fā)展。若以為此乃中國文化之所短,實(shí)亦即中國文化之所長。蓋中國亦自有科學(xué),自有發(fā)展,特其途向不同,此亦中西文化體系之相異處。

孔子所常語者為禮,禮中必有鬼神,又所尊奉。惟禮非為鬼神而有,乃為己心而有,故孔子言:“人而不仁如禮何。”禮者,體也。主于中屬于內(nèi)者為心,見于外則為體。故禮必隨時隨地隨事而有變。心則一,無變。然必合內(nèi)外乃成體,乃為一,而必多變,而變必歸于一。故孔子之教,可謂之“禮教”。中國之政治,亦可謂之“禮治”。即中國之文學(xué),亦必有禮之意義存其間。禮即此人文大體。亦可謂凡屬宗教皆即禮,乃于人文之禮中求別創(chuàng)一禮,故宗教遂成為文化中之另一體。中國之禮,皆大通合一,故中國宗教,亦同在此文化大體系中,而可不別成為一體。

中國有吉、兇、軍、賓、嘉五禮,治軍亦一禮,故亦無力、亂可言。若如今世西方之有核子武器與太空飛行,以中國觀念言,則怪而進(jìn)于神矣。其神為可尊乎?不可尊乎?要之,已不在禮中。禮必“有常”,又必合內(nèi)外以“成體”。核子武器乃分裂敵我,顯為二,不為一,又不可常。故治軍果有禮,核子武器絕不在其內(nèi)。周孔之言禮,亦可謂其非宗教,非哲學(xué),非科學(xué),非文學(xué)。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以其他民族之文化來相繩糾,則宜見其為無一而有當(dāng)。

西方文化乃求合諸體以成體,而此諸體則皆各求發(fā)展,不易合成為一體。中國文化則從一體中演出此宗教、科學(xué)、哲學(xué)、藝術(shù)之諸項(xiàng),凡此諸項(xiàng),皆不得各自完成為一體,此其異。

惟其西方人文不易合成為一體,故必以法維持之。中國非無法,但言“禮法”,不言法禮,則法亦必統(tǒng)于禮。乃從一體中生出法,非由法以摶成此一體,亦已明矣。中國人又言“道法”,則法必統(tǒng)于道。法則為一種力,其力在己之外。禮與道則為一種情,一種意,此情意則在人之心。故曰“王道不離乎人情”,則不能外于人情而有法,亦即此見矣。而成為一宗教,又豈可外于人情乎?西方教會組織實(shí)亦是一種法,一種力。中國不尚法,不尚力,故若中國無宗教。西方一切組織,一切系統(tǒng),乃盡在外形上作分別。中國則在各己之內(nèi)心上摶成為一統(tǒng)。此為中西文化之最大相異處。

今再由教而言學(xué)。西方學(xué)校亦尚組織,有系統(tǒng)。每一人由小學(xué)中學(xué)至大學(xué),分科受教,其所師,當(dāng)在百人上下。故西方人無尊師重道觀,惟求自創(chuàng)造,自發(fā)明,自為一專家。中國有私塾,有書院,皆一人掌其教。故來學(xué)者必知尊師。其自居則為門人,為弟子。故西方宗教有教主,而學(xué)校之教則無主。中國則無宗教,而教必有主,有師道。天地君親師,師居其一。亦可謂西方乃有教而無師,中國則凡教必有師,斯又一異。

中國人崇尚人性,性亦可流為不德,而德則必從性中來。藝術(shù)亦必本之性。西方人言真、善、美,皆從外面著眼。中國人則一返之己性。孔子曰:“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知屬“真理”,好成“道德”,樂則“藝術(shù)”。若就此意言,科學(xué)在人生中,必進(jìn)而為道德,尤進(jìn)乃為藝術(shù)。此為中國人觀念。西方宗教主原始罪惡論,善德則一歸之天,但人為不善亦本之性,則其于道德既不好之,亦不樂之矣。宗教信仰乃是一種畏天命,非知天命。既不知之,又何好何樂。自中國人言之,則亦一種功利觀而已。故西方宗教乃分“天”與“人”為二。世界必有末日,科學(xué)乃求以反天,人憑其知識技能來利用天,征服天。中國人之道德藝術(shù)則“通天人,合內(nèi)外”,而自人性、人情、人心為出發(fā)點(diǎn)。中西文化分別,可謂主要正在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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