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舞衣樓伴龍伴虎
- 人間觀劍三千年
- 心斬鬼
- 3028字
- 2024-04-07 23:34:05
跨過滄北江,過了云州邊境,風依舊發寒,但總不再像刀子似的刮人生疼,空氣里終于多了些濕意,草木的顏色也都亮堂潤嫩了幾分,往前再走幾步便是臨清州。
臨清州內,崇文不崇武,文壇昌榮,高雅之風盛行。先不說前后出了好幾位像季林這樣提出“百法紛陵,無越三教之境”的文壇巨擘,此地還是包括鶴鳴秋月琴在內的不少各式長琴發源地,州內琴棋書畫各道都發展得極具氣候。
踏上歸途的蘇南途徑臨清州,到了州內名聲不太好的游南郡。
之所以說名聲不太好,是因為相比臨清州其他幾郡,游南郡內幫派斗爭現象叢生,地頭蛇四處扎根。時不時爆發出的幫派火拼讓喜好文風的郡內百姓頗有怨言,也讓得游南郡在其他幾郡的口碑變得極差。
游南郡內有一家出了名的青樓,名舞衣樓。
一名除了臉白凈以外,相貌無甚特別的中年男子三指握著小酒杯轉動著,靜靜欣賞著屏風后傳來的清澈柔和的琵琶樂曲。
身前桌上滿是美酒佳肴,男子也不動筷,任由一邊吐氣如蘭的清倌女子親手投喂。這身旁的女子與屏風后面的女子雖不是花魁,但都是舞衣樓僅有的幾位花芙之一,在樓內地位不低。
戴著用師父謝楓丹教的法子自制出來的精致面皮,蘇南有些心不在焉。
謝楓丹的突然道別,讓蘇南一時間自亂陣腳沒了方向。
不過既然師父讓他先回一趟藏青山,那眼下便照做吧。
的確太久沒見師兄師姐和幾位師叔了。
上次見面,還是在剛跟隨謝楓丹游歷江湖不久的時候。那段時間與陽川州離得不遠,輾轉其余幾州時要途徑陽川,又碰上迎新年,蘇南便與謝楓丹回了藏青山一趟。
眾人張燈結彩,在竹林小苑少得可憐的幾間屋子前都貼好了對聯,師姐雙手一攤指點江山,還總嫌棄自己對聯貼得不正。
就連冷若冰霜的柳師叔臉上都難得露出幾分笑容。
再看江湖勾心斗角人情冷暖……
確實想回去了。
干想無用,蘇南不再糾結。
“先生,曲兒可還中聽?”屏風后面的女子聲音清靈。
“不錯。”
“可還有想聽的?”
蘇南隨口道:“彈你拿手的就好。”
柔和曲音再度響起。
蘇南滿足地大大打了個哈欠,靠在椅子上說道:“飽了。”
身旁女子停下動作。
蘇南笑道:“不如剩下的你都吃了吧。”
女子嘴角噙笑:“先生說笑了,這可不合我們舞衣樓的規矩。”
見狀蘇南搖搖頭不作強求,一家自有一家規矩,壞了規矩反而容易害了人家。他摸了摸自己臉上那層人皮面具,很是滿意。這張足以以假亂真的面皮,觸感清涼不油膩,戴上十個時辰也不會產生什么不適的感覺,薄如蟬翼重量極輕。
紅憐紅香二女,雖是清倌,賣藝不賣身,但也不似對待其他客人那般對蘇南刻意保持著距離。
幾天招待下來,她們發現這位蘇先生不僅出手闊綽,舉止交談更是沒有一點架子,也不像那些紈绔子弟嘴上沒個把門的。
這樣的客人,正是她們最想碰見的。
沒錯,蘇南已經在游南郡停留了四天時間,也著實在舞衣樓享受了四天的舒坦日子。離開煙海郡后,蘇南體內的內力大部分都已轉化為了真氣,與宗師境相隔的那層窗紙也愈發細薄,他現在需要一個契機來將之徹底捅破。
游南郡本地幫派名聲都不太好,其中的南龍幫尤甚。此地本有著三方勢力,一個小鏢局,兩方幫派。兩家幫派,一家的幫主是小宗師,另一家,和剩余的那鏢局一樣,僅僅是有著一位二等武夫坐鎮。
不過靠著鏢局走鏢攢下來的人脈,加上與兩方幫派多少有些生意上的來往,所以倒也安穩。
按理來說,小宗師與二等武夫,已是不弱。
但隨著幾名外來人士的到來,局勢大有改變。
區區幾人建立起的南龍幫,寓意為在游南郡做強龍,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可這南龍幫壯大的速度卻是異常的快。本地勢力自然不允許事情繼續這般發展下去,于是開始插手阻止。然而,誰能想到,南龍幫居然有著三位一等小宗師的武夫坐鎮幫中?
巨大的實力差距,導致幾番火拼損傷下來,本地的兩方幫派與鏢局陣陣潰敗,不得已合三為一,共求生路,這才勉強與底子尚淺的南龍幫相抗衡。
于是現在游南郡,只有一個南龍幫和一個三山幫。
如果說原本的幾家勢力在郡內已是無人約束行事蠻橫,那么這南龍幫簡直就是惡跡斑斑罄竹難書,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據說南龍幫內幾位當家的,與游南郡的郡守大人有所關系,所以行事才如此肆無忌憚,百姓怒不敢言。
對于個人陷入困境的,像永安鏢局的樓韻芝和鄧惟簡,蘇南出手相助還需看自己心情。但他自小便是吃百家飯長大,像南龍幫這種欺壓百姓危害一方的,他實在看不下去。
“正好拿這南龍幫練練手,看能否捅破宗師境那層窗紙。”
蘇南心頭暗道。
不過三位小宗師,不是那么好對付的,還需謀劃一二。
紅憐善舞琵琶,紅香則是有著一手絕佳的沏茶手藝。
紅香溫好杯,由低到高緩緩地倒入茶水,動作熟練,舉止間有著常與茶藝為伴的優雅韻味。
白潔纖長的手指在茶具間溫柔地舞動,也不失為一種景色。
刮去茶沫,茶色明亮。
蘇南端杯啜飲一小口紅香沏好的茶水,由衷贊道:“茶是好茶,回甘生津,沏茶的人更是不差。”
紅香既不做嬌羞姿態,也不故意迎合,只是手掌輕靠下顎,微笑道:“蘇先生謬贊了。”
蘇南望向屏風:“紅憐,停曲兒。”
琵琶聲樂隨之消失。
蘇南起身倒了三杯酒,招呼著二女一起。
“來,東西吃不得,陪酒總是你們應盡的義務吧?一起喝幾杯。”
經過短暫的安靜之后,屏風后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隨后紅憐捧著琵琶走了出來。
兩位清倌靜靜坐在蘇南身邊。
蘇南打量了一眼紅憐懷中捧著的琵琶,問道:“紅憐好像不是本地人士?”
“嗯,先生說的不錯。”紅憐應道。
一旁的紅香撤下茶具,替蘇南剛空的酒杯斟滿了美酒,在后者眼神示意下,又分別替自己和紅憐倒了一杯。
“可是離霜郡人士?”
紅憐身子一顫,緊緊抱著懷里的琵琶,“先生是如何得知?”
蘇南輕聲道:“只有靠臨清州東邊離霜郡內崇明一派的琵琶指法,捻法疏而勁,輪法密而清。似你這般主張慢而不斷,快而不亂,音不過高,節不過促,尤其輪指以‘下出輪’見長,故而音響細膩柔和,大有閑適纖巧之趣。”
“不像南龍郡本地的主流琵琶,氣勢雄偉,擅用大琵琶,開弓飽滿且力度強烈。當然,技藝可學,這只是我的猜測。”
蘇先生居然還懂琵琶技藝?
紅憐小嘴微張,有些吃驚。
“先生猜得不錯,小女子的確是離霜郡人士。”紅憐目光異樣,像蘇先生這樣的客人,太難遇見了。
“怎得到了這舞衣樓賣藝?”
“小女子雖是離州人士,但已是無家之人,流落至此不過求一個容身之處,謀個溫飽。”紅憐臉色平和。
蘇南將杯中酒一飲而盡,又看向紅香。
紅香淡笑:“先生可是要猜猜紅香是哪里人?那可不必猜了,是游南郡本地人士。”
蘇南搖搖頭:“我是想問,聽聞你們舞衣樓能在此地混得風生水起,也是有靠著南龍幫這棵庇蔭樹的緣故在其中?”
紅香俏臉微變,有幾分發白,語氣卻帶著恨意:“不過是與狼為伍罷了。”
“哦?”蘇南眉頭一挑,“此話怎講?外面可不都說你們舞衣樓與南龍幫來往密切,關系頗近?”
紅憐玉手緊緊按在琵琶弦上。
紅香嘆道:“那三山幫尚且如畏虎般畏懼這南龍幫,我們舞衣樓又何德何能攀上這南龍幫的大枝。舞衣樓每月盈利銀兩,都需按半數上交給南龍幫,以求得‘庇護’。”
半數!
蘇南兩眼一瞇,那可算得上是獅子大張口了。
“說是庇護,實際上南龍幫很少有出手幫忙解決我們與其他勢力的一些糾紛,只是有了這個名頭,舞衣樓的麻煩確實少了很多,這點不假。若只是如此也就罷了,我們就當是花錢買個安穩,可那南龍幫的幾位當家的,每次來都要糟蹋我們樓里的姑娘,蘇先生也知道,舞衣樓,向來都是賣藝不賣身的。”
紅香眼眶一紅,“多虧了徐姐姐舍身伴虎,每次都是她使出渾身解數穩住南龍幫三位當家人,盡力去做那嫵媚放蕩的姿態。徐姐姐說,臟她一個不要緊,以后樓里的姑娘總會遇見值得喜歡與被喜歡的人,就怕哪天自己人老珠黃了,誰又能來應付這三個人面獸心的東西……”
徐姐姐,就是舞衣樓的花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