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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1902年 梁啟超創辦《新民叢報》,英斂之籌建《大公報》

不須浪飲丁都護,世上英雄本無主。

——[唐]李賀《浩歌》

清廷在1901年先有嚴酷的增修《大清律例》出籠,接著在1902年又有《欽定學堂章程》(又稱“壬寅學制”,在1904年頒布《奏定學堂章程》后廢止)頒布,禁止學生“離經叛道,妄發狂言怪論,以及著書妄談,刊布報章”“私充報館主筆或訪事員(記者)”“私自購閱稗官小說,謬報逆書”等條款。但是,即便如此,清廷并未鉗制住洶涌澎湃的辦報潮流。此年,《新民叢報》與《大公報》兩翼齊飛、并蒂開花,使1902年成為中國新聞史上出彩的一頁。

是年,梁啟超辦的《清議報》因火災停辦,旋在日本橫濱山下町創辦《新民叢報》半月刊,每月1日、15日發行,每年二十四冊,每冊五至六萬字。

《新民叢報》靠借譯書局幾千元經費創辦,梁啟超及維新派同人入股經營。其中,梁啟超占兩股,發行人馮紫珊、黃為之、鄧蔭南(1846—1923)等各占一股。其實,梁、黃等人為維新事業曾墊付不少錢,在譯書局和報館一直未領薪水義務勞動。5月,梁啟超在致康有為的信中曾提及此事:“《新民叢報》今年必可全還清借款,明年以后若能堅,可為吾黨一生力軍。但弟子一人任之,若有事他往,則立潰耳。現銷場之旺,真不可思議,每月增加一千,現已五千矣。”

《新民叢報》辦報宗旨,梁啟超在創刊號上《本報告白》中說得清楚:

一 本報取《大學》新民之議,以為欲維新吾國,當先維新吾民。

二 本報以教育為主腦,以政治為附從。

三 本報為吾國前途起見,一以國民公利公益為目的,持論務報公平,不偏于一黨派,不為灌夫罵座之語,以敗壞中國者,咎非專在一人也,不為危險激烈之言,以導中國進步以漸也。

到了11月1日,梁啟超又在《新民叢報》發表《敬告我同業諸君》一文,提出報業“兩大天職”:“一曰,對于政府而為其監督者;二曰,對于國民而為其向導者是也。”此論旗幟鮮明、石破天驚地提出對政府行監督之責,對國民開啟民智,與增修《大清律例》針鋒相對。由此可見,梁啟超的辦報宗旨和實踐把中國報業提升到一個新高度,為中國新聞史書寫了漂亮的一筆。

作為《新民叢報》的主筆,梁啟超每天都要寫五千字以上的文章,其辛苦勞累可想而知。是年,以《新民說》和《新民議》最為精彩。梁啟超闡述了“新民為中國今日第一急務”,“釋新民之義”而“就優勝劣敗之理以證新民之結果而論及取法之所宜”,以及“論公德”“論國家思想”“論權利思想”“論自由”“論自治”“論進步”“論合群”等十五個方面的內容,詮釋其關于“新民”的主張,并指出有了“新民”方可建立新的中國。在《新民說》中,梁啟超提倡以“破壞主義”來反對封建專制,“必取數千年橫暴混濁之政體,破碎而齏粉之”(《新民說·論進步》)。

12月14日,梁啟超又寫《釋革》,倡導變法、變革、革命思想,說:“革也者,天演界中不可逃避之公例也。凡物適于外境界者存,不適于外境界者滅。”在《新羅馬傳奇》中,依舊鼓吹變革,“破壞之事,無論遲早,終不可免”。

從這些文章看,梁啟超逐漸從康有為的托古改制、“三世”(衰亂—升平—太平)之義理論體系中跳出來,而以西方自由、民權、進化思想為理論支柱,以“新民”改善提高國民素質為目的,開始了新一輪思想啟蒙宣傳。他批判傳統腐朽思想,揭發社會積弊,宣傳新學思想,鼓吹“政治革命”,介紹西方政治、經濟思想,產生了廣泛而深刻的社會影響,被公認為“輿論之驕子”“思想之先鋒”。

是年5月,黃遵憲致信梁啟超,高度贊賞其文之多、之深刻:“驚心動魄,一字千金,人人筆下所無,卻為人人意中所有,雖鐵石人亦應感動。從古至今,文字之力之大,無過于此者矣。”(丁文江、趙豐田編《梁啟超年譜》,上海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274頁)

梁啟超的學生吳其昌(1904—1944)在《梁啟超傳》一書中亦評價說:梁之文章當時“至于雷鳴怒吼,恣睢淋漓,叱咤風云,震駭心魄,時或哀感曼鳴,長歌代哭,湘蘭漢月,血沸神銷,以飽帶情感之筆,寫流利暢達之文。洋洋萬言,雅俗共賞。讀時則攝魂忘疲,讀竟或怒發沖冠,或熱淚濕紙”,并認為“任公誠為輿論之驕子,天縱之文豪也”。

在清廷嚴酷的增修《大清律例》鉗制言論的陰霾中,《新民叢報》因梁啟超之文高妙、深刻,編輯精密,印刷精美,讀者爭相認購傳閱,國內銷售點竟達四十九個縣市、九十七處之多,發行量最高達一萬四千份,僅創刊號就加印了四次。

《新民叢報》也是深深被梁啟超自己看重的報紙。梁啟超一生創辦和協辦總計有二十九種報刊,為中國人辦報數量之最。當時,意氣風發的《新民叢報》,對中國新聞史和讀者的影響都是最大的。新文化運動的干將郭沫若在其自傳中曾說,“梁任公的地位在當時確是不失為一個革命家的代表。……當時的有產階級的子弟——無論是贊成或反對,可以說沒有一個沒有受到過他的思想或文字的洗禮的。他是資產階級革命時代的有力的代言者”。

毛澤東、蔡和森等人早期建立的新民學會,就是在受梁啟超的《新民叢報》和《新民說》的影響下建立的。

胡適在《四十自述》中說,“梁先生的文章,明白曉暢之中,帶有濃摯的熱情,使讀的人不能不跟著他走,不能不跟著他想”,“我個人受梁先生無窮的恩惠。現在追想起來,有兩點最分明。第一是他的《新民說》,第二是他的《中國學術思想變遷之大勢》”。

是年11月14日,梁啟超在日本橫濱創辦了文學月刊《新小說》,從第二卷起遷往上海并由上海廣智書局出版發行。梁啟超在創刊號上發表了《論小說與群治之關系》,強調一直被貶為引車賣漿者流消遣的小說的社會地位和社會價值,開辟了一條利用小說針砭時弊、傳播思想的新路徑。

梁啟超是最先喊出“詩界革命”“文界革命”“小說界革命”的口號,提出全面文學變革理論,又樹起文學革命大旗,開辟近代文學理論探索和文學創作新局面的先行者。就在1902年創辦《新小說》之前,梁啟超在《新民叢報》上介紹嚴復的譯作《原富》(亞當·斯密《國富論》)時批評“其文太務淵雅,刻意模仿先秦文體,非多讀古人之書,一翻殆難索解”,并呼吁“夫文界之宜革命久矣!歐美日本諸國文體之變化,常與其文明程度成正比例”,“著譯之業,將以播文明思想于國民也,非為藏山不朽之名譽也”,主張為文“以流暢銳達之筆行之”。不久,梁啟超又在《新民叢報》刊發翻譯小說《十五小豪杰》(梁啟超譯)的總評中說:“語言文字分離為中國文學最不便之一端,而文界革命非易言也。”

這樣看來,幾年后由胡適、陳獨秀在《新青年》雜志上提出的“文學革命”口號,不能說是首倡了。因為,在1902年“梁啟超在《新小說》不僅僅提出文學界革命口號,而且做了相應的理論闡述,重點在批判舊文學和呼喚建立新文學,可稱為文學革命論的破壞論和建設論”(張炯等主編《中華文學通史》,華藝出版社,1997年)。

1902年,梁啟超提倡的“文學革命”運動,雖然有明顯的不足,但給“五四運動”前夕的新文化發展以直接的影響,為新文化運動開辟了道路。

6月17日,在天津法租界,三十六歲的天主教徒滿族人英斂之創辦了《大公報》,后遷至日租界。《大公報》報頭下印有法文譯名“L'IMPARTIAL”(意為無私)字樣,該報由英斂之一人包攬經理、撰稿、編輯等工作。英斂之為《大公報》創刊號撰寫《大公報序》,道出辦報宗旨“開風氣,牖民智,挹彼歐西學術,啟我同胞聰明”,提出“忘己之為大,無私之謂公”的信念,故名之《大公報》。

《大公報》創刊第五期,英斂之發表了《論歸政之利》一文,公開要求慈禧太后撤銷“垂簾聽政”,歸政于被囚禁在瀛臺的光緒帝,怒斥后黨剛毅等是“國賊”,指斥諸反對慈禧太后歸政的群臣是“諂媚之小人”,直指當時最敏感的歸政話題。至此,“敢言”的無畏精神,一直是《大公報》的風格。

英斂之筆鋒犀利,以《大公報》為陣地不斷呼吁君主立憲,伸張民權,抨擊專制,且經常對握有重權的王公貴族、朝中重臣指名道姓地揭露、批判和警告,如張之洞、盛宣懷、袁世凱等,順應民意,大快人心。

6月22日,《大公報》發表《原報》評論;半個月后,又載《論閱報之益》論說。其中,前者再次闡明報紙監督政府、引導民眾、開民智的重要;后者說“閱報”之益——知“政事得失”、了解國際大勢、學“新學”“新藝”等。

到了11月23日,英斂之新撰社論《嚴設報律問題》,憤然抨擊清廷制定報律鉗制條陳言論自由,切中肯綮、刀刀見血。

當時,《大公報》報館在租界,清廷沒有辦法對其執行增修《大清律例》,但讀者多在租界外,難免遭到迫害。《大公報》出版幾個月后,即發行五千多份,在上海、濟南、南昌等大中城市及南洋(東南亞各國)、日本、美洲等地設立六十多個代派處和代銷點,其中大多數讀者都在國內。在嚴酷的增修《大清律例》的籠罩下,《大公報》的國內讀者敢于無所顧忌地閱讀、傳播抨擊大清言論的報紙,從中汲取精神力量,真的令人由衷驚嘆。嚴復十分贊嘆梁啟超辦報,也同樣高度評價《大公報》。當時,嚴復送給英斂之一副這樣的對聯:“能使荊棘化堂宇,下視官爵如泥沙。”

《大公報》作為華北第一報,影響甚大。天津有一位叫呂碧城(1883—1943)的才女被《大公報》吸引,在該報發表大量詩詞及政論文章并引起人們的關注,因此在京津文化圈中迅速走紅,文界名流與之紛紛唱和。因此,引出了一段“南北兩碧城”的佳話。原來,就在呂碧城在天津名聲大噪之時,秋瑾(1875—1907)和她的丈夫王子芳(王廷鈞,1879—1909)寓居北京,且秋瑾之前也有詩文署名“碧城”而廣被人知。秋瑾見《大公報》另有一位“碧城”的詩文迭出,心生好感,曾冒名到《大公報》報館前去拜訪此“碧城”。兩位才女晤面之后相談甚歡,從此秋瑾不再署名“碧城”,以示對呂碧城的尊重。后秋瑾到日本留學,曾鴻雁傳書勉勵呂碧城參加革命,被其婉拒。1907年,秋瑾遇難,諸報皆未發聲,但呂碧城以英文撰寫《革命女俠秋瑾傳》一文發表在美國的報紙上追念友人。1916年,呂碧城游歷杭州,路過西泠城畔秋瑾女俠祠感慨良多,遂賦詩一首《西泠過秋女俠祠次寒云韻》,其詩結尾句為“塵劫未銷慚后死,俊游愁過墓門前”,寄托了對秋瑾的哀念之情。

呂碧城因在《大公報》發文成名,后受聘在《大公報》任編輯,成為中國新聞史上第一位女編輯。任編輯時,呂碧城在該報發表《論提倡女學之宗旨》,成為中國女權運動及倡導女子教育的先驅。

在這一年,《蘇報》成為中國教育會和愛國學社機關報,聘章士釗(字行嚴,1881—1973)為主筆,章太炎、蔡元培(1868—1940)等為撰稿人。是年,《蘇報》推薦鄒容的《革命軍》、發表章太炎駁斥康有為改良主義政見的論文《駁康有為論革命書》,鼓吹革命。

也是在這一年,英國在中國出版的《京津泰晤士報》(Peking and Tientsin Times,又稱《天津時報》,由英國建筑師裴令漢[William Bellingham]創辦,后由英國人愛麗絲·史密斯[Alice Mildred Vaughan Smith]接任),由周刊改為日刊,經常登載當時中國的情況,為天津英租界工部局的喉舌和對華輿論主要陣地。

彭翼仲(彭詒孫,1864—1921)于1902年6月在北京創辦《啟蒙畫報》(1903年年底停刊),為北京近代第一份畫報。學界名人梁漱溟(1893—1988)、薩空了(1907—1988)、郭沫若(1892—1978)等在少年時都受到《啟蒙畫報》的影響,其中梁漱溟對少年時讀到的這份兒童畫報一直念念不忘,而薩空了、郭沫若在孩童時讀到該報已經是其停刊多年后的事了。該報內容豐富、視界開闊,國內大事、國際知識、科學技術等幾乎無所不有,既“啟迪蒙稚”,也讓成人獲益。薩空了贊其是“中國畫報史中,值得大書特書的畫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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