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馬鎮離顧念生活的城市幾百公里，道路崎嶇，四周都是高山野林。

顧念被大巴顛簸得快吐了，一旁殘破的車窗哐哐作響，腦子都快被震成一團糊糊。

到了鎮面，顧念發現這是一個破落的小地方，但好歹也有幾家便利店，小館子。

顧念走進一家吃面的蒼蠅小館，顧不得油膩的飯桌碗筷，囫圇吃了一碗煮得又黏又韌的豬肉面。

她結賬時和老板打聽水馬村，老板搖搖手，“沒有這個村。”

顧念失望，一旁一位滿臉褶子的老人卻開口了，“有，現在不叫水馬村咯，叫瞎子村。”

老人給顧念指了瞎子村的方向，說一天只有一趟中巴去那。

瞎子村其實早就并入水馬鎮，但是在山坳里，交通仍然不便。那里沒住多少人，而且風水不好，很多瞎子。

顧念看了時間，馬上跑去等車。中巴在下午會從水馬鎮途經瞎子村。

車遲了大概一個小時才出現，它停在顧念面前時，顧念差點不想上車。

這車比剛才坐的大巴還破，窗玻璃六塊碎了四塊，都用透明封箱膠隨便粘起來，多出來的幾截膠帶隨風飄揚。它還能開，已經是奇跡。

幸好這一路不算太長，也就四十分鐘左右，顧念到達了瞎子村的村口。

黑磚土房，滿是塵土的村道，都不令人意外。

顧念意外的是，目之所及，幾乎沒有綠植。農田是荒廢的黃褐色，就連路邊都鮮少野草野花。

但村子沒有荒廢，房屋之間，仍見幾個閑坐的老人和臟兮兮的孩子。

顧念拉住一個挑水的農婦，問他是不是有一個五十來歲，頭發自然卷的男人來過。

婦人反應很慢，上上下下打量了幾遍顧念，指了一個方向，“找出扎。”

“什么？”

“找出扎。”女人的話短促模糊，不知是方言還是口齒不清。

顧念只能按她指的地方走，因為這一路她就沒碰到幾個正常人。不是眼盲耳聾的老年人，就是小屁孩。

茫然間，突然一只有力的大手拍在她左肩上。

顧念回頭，一雙赤紅流淚的眼正居高看著自己。

拍自己的是一個高大壯碩的男子。顧念倒吸一口涼氣，對方紅腫外翻的下眼瞼讓人難以移開目光。

男人臉上掛著兩行淚，嘴巴卻咧開笑著。

“你找人？”他聲音沉渾得像含了口泥水，但聽得懂。

顧念再次描述了父親的外貌。

“來。”男人帶著顧念往村子深處走。

這時她才看到村子旁邊有一條小河，河水不如想象中清澈，反而泛著黃綠，還有些腥味。

一間土黃色的平房坐落在小河邊，房門外晾曬架上掛著幾條風干的小魚。

“你的眼睛？”顧念邊走邊問。

“貓害我。”

顧念理解是被貓抓的？來不及細想，她發現男人是想帶自己進那間黃色平房。

“我爸在里面嗎？”

男人不回答。顧念站住不愿再走。

男人眼睛似乎更紅了，不由分說，扯起顧念的胳膊就往前拽，想把顧念拽進房子里。

“你干什么？！”

顧念掙扎喊叫，沾了一身土和泥，另一只手的指甲把男人手臂劃出幾道血印子。

但男人力氣太大了，顧念還是被拉進了屋。

“媽，關門。”

一個干癟的老婦人佝僂著身子坐在門邊，眼睛發灰，眼角黏著些許黃白色的分泌物，本來手上正捏著幾個灰棗在嘴邊啃著。

聽到兒子的話，她把棗子放進衣服口袋，慢慢起身，摸索著把木門關上，插上栓。

顧念被扯得胳膊都快斷了。

男人笑嘻嘻地把她扔在地上，自己也跪爬下來。那雙一刻不停流著水的紅眼睛湊近顧念使勁瞧著。

隨后男人張開雙臂要抱住顧念，顧念連滾帶爬躲開。

男人咯咯笑著，“媳婦媳婦，做我媳婦。”

顧念聞到對方身上酸臭的體味，一陣惡心。

“媳婦來啦？”盲眼的老人看著屋內的虛空，沒牙的嘴開合著，好像是高興的模樣。

再這樣下去可不行，顧念搜索著屋里可以自衛的東西。

破敗的房子里東西不多，顧念看中一個大鐵盆子，把她搶在手里對著男人腦袋就是猛地一拍。

“哐！”

男人捂著頭嗷嗷叫，老人不知發生什么事，也跟著叫。

一下子鬧騰得房子都像要塌了，顧念腦瓜子生疼，抓準時機往門跑，卻被男人一把扯住衣服扯回來。

顧念尾椎骨摔在地上，痛得動彈不得。

恰在此時，一只黑白奶牛色的貓從開著的窗戶跳進來，穩穩落在柜子上。

一聲喵叫打斷了男人粗暴的動作。

他似乎很怕貓，嚇得立即掄起個木頭水瓢就去趕貓。

又是個逃走的好機會，顧念忍著痛再次往門沖。

門栓只是一截木頭，顧念跑出來了。她不敢停留，一路跑回大路上。

男人追出來了，其他村民樂得看熱鬧，無人伸出援手，反而有叫好的。

“傻強，你干啥追人家姑娘啊？”

“傻強，追媳婦啊？”

還有一些話顧念聽不懂。

直到她跑到一處修葺得規整些的大房子前時，事情才有轉機。

一個皮膚黝黑粗糙的中年男人站在路中間，中氣十足地吼了一句，“傻強，站住！”

這個叫傻強的男人終于停下來了，他一臉又怕又委屈的表情看著吼他的人，像個孩子般撇著嘴巴。

顧念視線在兩個人之間來回，松了口氣。

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從大房子的正門里走出來，是顧遠江。

他看到一身狼狽的顧念有些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