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蛋不敢與媽媽的目光對視，卻也不敢刻意躲閃，唯恐媽媽察覺出異樣。即便如此，憐語還是心生疑惑，畢竟臭蛋自幼就厭惡洗頭。夏季的時候情況稍好，天氣暖和頭發干得快，即便如此，也是一周才洗一次。到了冬季就更不必說了，一個月能洗一次頭就算不錯。畢竟家中寒冷，雖說家里有灶火，可灶火散發的熱度僅僅局限于灶火周邊。但此刻臭蛋居然同意洗頭，憐語也就不再多想，打開灶的風門，將壺放在火上。

臭蛋之所以不喜歡洗頭，是因為洗頭時，不是水進到鼻子里，就是進到眼睛里，尤其是帶著洗頭膏進到眼睛里，那種難受的感覺令他極為抗拒，而且他自己也不擅長洗頭。

壺在火上放著，壺嘴冒出蒸汽，尤其是熱水壺上的泄壓孔，發出悠長且似哨聲般的聲響，仿佛在說水開了，趕快端下來去做其他事，別在火上一直放著把壺燒壞了。憐語聽到壺發出的聲音，便回到西屋，將壺提了下來。憐語拿來兩個臉盆，已經盛好了涼水，放置在地上。她把壺中的開水順著壺嘴倒入臉盆中，伴隨著蒸汽的升騰，憐語用手攪拌著盆中的水，臉盆中的水也漸漸冒出絲絲蒸汽。

“臭蛋，來洗頭啦！”

“哦。”

臭蛋脫下棉襖，只穿著一件毛衣，蹲下身子，雙手扶著臉盆邊緣彎腰。臭蛋剛把頭栽進臉盆里，猛地就把頭抬了起來，嘴里叫嚷著：

“燙，燙死啦！”

“哪燙了，我手還在里面呢，不能再涼了，太涼容易感冒。”

憐語的手確實還在臉盆里，她把水溫調得高了些，就是擔心臭蛋洗完頭會感冒。雖說冬天家里的溫度沒高太多，但絕對算不上燙，畢竟她的手還在臉盆里。

妹妹丫丫站在一旁，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小嘴微微張著，滿臉的好奇與懵懂。

“真的燙！”

臭蛋說著，還把食指小心翼翼地放入臉盆中，剛感受到食指傳來的溫度，就立馬把手縮了回去，臭蛋委屈地看著憐語說道。

“那就稍微加點涼水，不能加太多，用涼水洗頭容易感冒，你去西屋舀一瓢涼水。”

“嗯嗯。”

臭蛋跑著到西屋從缸里舀了一瓢涼水過來，遞給憐語。憐語一邊往臉盆里加涼水，一邊試著水溫。等到感覺水溫下降不少的時候。

“你過來看看行不行，不能再加涼水了，再加涼水就不能洗頭了，就頂著你那雞窩頭，出了正月給你剃成光頭！”

臭蛋用手試了試水溫，比剛才下降了不少，感覺還是有點燙。聽到媽媽說出出了正月才能剃頭這句話，以為媽媽知道了自己去姑姑家理發的事，只好說道：

“不燙了。”

臭蛋重新把頭栽進臉盆里洗頭。說是洗頭，實際上都是憐語在給臭蛋洗。先把臭蛋的頭發打濕，涂上不知名的洗發膏，揉搓著臭蛋的頭發，待頭發上起了許多泡沫時，又把頭發再次栽進臉盆中。憐語用手撩著水沖洗著臭蛋頭上的泡沫。

就在憐語專心給臭蛋洗頭的時候，臭蛋的心里卻一直忐忑不安。他著實擔心媽媽真的發現他偷偷去姑姑家理發的事，畢竟媽媽剛才那句話讓他心里直發慌。

臭蛋竭力讓自己保持鎮定，可腦海里還是禁不住去想這件事。他在臉盆里閉著眼睛，感受著媽媽的手在他頭上輕柔地動作。

妹妹丫丫站在一旁，咬著手指，小腦袋歪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哥哥洗頭。

隨著洗頭的進程推進，臭蛋的緊張情緒也逐漸有所緩解。憐語仔細地沖洗著臭蛋頭上的泡沫，一點一點，確保每一處都清洗干凈。

當最后一點泡沫被沖洗掉，憐語用毛巾輕輕擦拭著臭蛋的頭發，然后說道：“好了，站起來吧，把頭擦干。”臭蛋順從地站起來，接過毛巾，隨意地擦著頭發。

此時的臭蛋心里想著，還好媽媽似乎沒有發現他的小秘密，不過以后可不能再這般偷偷摸摸了，不然被媽媽發現肯定少不了一頓斥責。而憐語看著臭蛋擦頭發的模樣，無奈地笑了笑，她哪里知曉臭蛋心里的這些念頭呢。

還在正月里，院子里來了一位陌生人，脖子上掛著一個攝影機。從大門走進北院，朝著奶奶的窗戶喊道：

“小姨在家嗎？”

“在，誰呀？”

奶奶頂著滿頭白發走到門口，看到一個小伙子，打量了一番說道：

“國慶？怎么這么難得呀，沒出去工作嗎？”

“這不最近經常給別人拍照，能賺點小錢，就沒出去找工作。”

“好好，你爹媽都還好吧？”

“挺好的，俺爹挺想您的，想您啥時候有空了回去看看。”

“也是，他腿腳不好，等我有空了回去看看。”

這事臭蛋奶奶早就有打算，準備到清明節的時候回去祭祖。按說每年都得回去祭祖的，但是自從丈夫去世之后，就沒去過。為了養育三個孩子，還要給老三成家，忙前忙后。現在總算把孩子們都拉扯大，也都成了家，如今也就有了時間。臭蛋奶奶看著國慶脖子上掛著的一個黑匣子，滿心好奇，便問道：

“你脖子上掛著的是啥？”

“是相機，照相用的，我就是靠它賺錢的。”

“這么小的黑匣子，就能照相？”

“嗯嗯，一會兒給您照一張。對了，我國祥哥在家嗎？”

“他呀，早去上班了。他那工作就這樣，也沒個休息的時候。你嫂嫂在家，要是有事跟她說。”

“沒啥事，我今天拿著相機過來就是想給家里拍個照。”

國慶今天過來主要是看望小姨，傳達一下爸爸的意思，拍照只是順便的事。膠卷還剩下能拍十張，盤算著完全夠用了。

憐語早就聽到院子里的動靜，正在忙著針線活。聽到他們的交談，知道是國慶來了，也知道他平時就拍照，想著家里還沒拍過照片，能拍幾張留個紀念也好，趕忙把手中的針線活做完。走到院子里朝著北院說道：

“國慶來了呀，怎么這么稀罕！”

“過來看看小姨，也看看嫂嫂。呀，臭蛋都這么大了，丫丫也都會說話啦。”

臭蛋跟著媽媽走到院子里，丫丫也跟了出來。丫丫看到是個陌生人很害怕，躲到了憐語身后，探著腦袋打量著國慶，一雙大眼睛里滿是怯意。臭蛋倒是直勾勾地盯著國慶胸前的相機。聽他和奶奶的聊天，知道這就是照相機。

“小孩子嘛，長得都快。中午在家里吃飯，我給你做飯。”

“那感情好，吃完中午飯，我給你們拍照。”

“就等你這句話呢，我先去做飯，一會兒過來吃飯啊。”

國慶跟著臭蛋的奶奶走進北屋聊天去了。

憐語一邊做飯，一邊想著怎么拍照，穿什么衣服。對了，剛把過年的衣服洗干凈收起來，這會兒正好能派上用場。

小女孩丫丫小時候特別怕生，專門拍照的時候，媽媽準備拍全家福，丫丫不敢出來，一直躲著。最后還是媽媽強行抱著出來的，照片上的丫丫眉頭緊皺，小嘴癟著，一臉的委屈。

不一會兒，飯菜就做好了，憐語把飯菜端到北屋，喊國慶出來吃飯。國慶和臭蛋奶奶從屋里走出來，大家圍坐在桌旁開始吃飯。吃飯過程中，憐語還和國慶商量著拍照的細節，比如在哪兒拍，擺什么姿勢等等。

吃完飯，國慶就開始準備拍照。憐語趕緊去把過年的新衣服拿出來，給臭蛋和丫丫換上，自己也換上一身漂亮的衣服。臭蛋興奮地在院子里跑來跑去，對即將拍照充滿期待。丫丫則有些緊張地揪著衣角，小臉上滿是不安。

當一切準備妥當，國慶在院子里選了一個光線較好的地方，讓大家站好位置。憐語抱著還有些害怕的丫丫，臭蛋站在旁邊，奶奶站在中間，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國慶調整好相機，按下快門，“咔嚓”一聲，這一瞬間被定格下來。

接著，國慶又給每個人單獨拍了幾張照片。臭蛋穿著長袖衫，胸前繡著“中國”兩個大字，還學著大人的樣子擺起姿勢，引得大家哈哈大笑。最后臭蛋站在西屋門前，擺了一個立正的姿勢。拍完照片后，國慶說等照片洗出來就給他們送過來。

拍完照片國慶就走了，走的時候說，在鎮里洗完照片就給了國祥，到時候他放假就會帶回來。看來國慶過來找國祥是有事情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憐語也知道既然國慶不想說，那這個事情也就沒有必要讓她知道。

下的雪經過兩個星期的時間，大都已經消融，只有個別的地方整天見不到陽光，還存在著一些雪，臟兮兮的，這些殘雪抵擋不住春日的暖陽，也不會存留太長時間，很快就會消融。

看著天氣漸漸的開始暖和了起來，驚蟄已過，偶爾能聽到屋子里的蟋蟀煩人的叫聲。臭蛋奶奶就打算準備把紡好的線全部染好色，染好的棉線才能去織布，正月月末天氣真暖和，大概是知道了奶奶要染棉線了。專門提供了這么暖和的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