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論看著太師新鑄的小錢,他拿在手上仔細看了看,也沒說什么。
“行。”
“我知道了。”
雖然不太知道鑄小錢會造成什么歷史影響,但是只要上過高中學過一點政治經濟的大概也能理解一個概念。
——通貨膨脹。
錢不值錢之后,物價就會飛速上漲。
至于能漲多少……
一斛豆子能賣到天價。
歷史書里天天都在描寫中國古代人吃人的慘景。
柏論回家把這件事跟府里人說清楚之后,他們大概是沒明白“通貨膨脹”這個概念。但是郎君說的有一句話他們都聽明白了。
家里的錢不能攢了。
得趕快拿去市集上換一些糧食。
具體原因沒聽懂,但反正郎君就是那樣說的。
張渠有點不可置信,他又顫抖著問了一遍:“是要全部換嗎?”
“對!”柏論肯定道,“全部換。”
張渠沉默了。
他這段時間其實攢了不少錢。
可是那都是他攢起來準備給郎君請大儒的呀!
“你們要是有認識的街坊四鄰,也盡量勸說勸說。愿意換的就換,不愿意換的就算了。只是咱們自己還是要做好準備。”
柏論對于他自己其實不怎么擔心。
畢竟他的祿米都是從司徒府上發下來的,發下來的五銖錢也是正兒八經等價等重的五銖錢。即使長安城物價飛漲,只要他肯留一留,等來日去別處的時候,他手上五銖錢的購買力也是一點問題都沒有。
王允并非一般的公卿,他不僅是大漢朝的司徒,更是太師要拉攏的對象。
即使民間再怎么沸騰,數般苦難也苛待不了他。
張渠顯得有些低落。
“……怎么了?”柏論問道。
張渠搖了搖頭,艱難笑道,“沒什么。只是一路得郎君護佑。自覺有負于郎君頗多。”
柏論寬慰道:“都是一家人,何必說這些?”
張渠點了點頭。
趕忙拿自己攢的錢去市廛里換了點粟米。這一場災難不知道要蔓延多久。油鹽也是要準備的。好在他們自家已經開了菜園,即使是冬季來臨,他們也能在院子里摘點小青菜。
辦完這些后,張渠又跑去了東三市和西六市那邊聚集了一大堆的人細講這件事。
“……不對呀。”柏論隱隱感覺到有些不安。
【什么不對?】
柏論糾結道,【如果所有百姓都一窩蜂地去搶購糧米,市場上錢多糧少,那糧食不是一樣會漲價嗎?】
柏論在院子里糾結了半天。
【……難不成我辦了一件錯事?】
神劍也思考了一會,然后它問道,【但如果他們不去搶,會造成什么后果你清楚?】
【這還用說,肯定物價飛漲。】
最直觀的效果就是五銖錢失去購買力,再然后政府經濟會失去公信力。由此衍生出來的錢貨兩清的交易方式會崩塌,從而市場退回到以物易物的原始階段。
神劍:【所以此時不去搶,等以物易物了再去搶嗎?】
【……也有道理。】
柏論點了點頭。
……
……
難得的春光明媚。
今天是個好天氣。
但長安城的生活環境可就不像今天的天氣一樣明媚了。
物價的上漲幾乎是肉眼可見的。
方才還一千錢一斛的谷子,曬了個衣服去買又飛速漲了一千錢。于是在這種情況下,糧食就變成了極寶貴的東西。早一點將錢換成糧食的還好,省一點應該能熬過今年。
去遲了或者壓根沒去的,就只能抱著他的一堆廢鐵窩在家里哭嚎了。
他們幾乎都從雒陽長途跋涉而來。
在這么短的時間內,他們既沒有站穩跟腳,家中也沒有多余的存糧。
……要如何度過這一場巨大的經濟危機。
他們看不見前路,也看不見希望。
百姓的日子不好過,上頭的公卿似乎過得也不那么舒服。
司空太尉罷免了一批又上來一批,多少大臣被拖出去俱五刑。
最令張渠印象深刻的是一位儀表威嚴神情倨傲的文士。即使被幾個西涼兵押解著,他臉上也未見膽怯和囧困。他從容不迫地走在陽光里,明媚的陽光打在他身上,讓他看起來十分耀眼。
他仍然是鎮定且從容的。
這樣的氣度,任何人看見了都會心生艷羨。
西涼兵一道馬鞭抽過來的,他悶哼了一聲,挺直的脊梁終于有了彎曲。
隨后越來越多的馬鞭落下。
他身上的囚服也越來越殘破,幾乎遮不住肌膚。
當然他身上也沒什么好肉了。
那是帶著倒刺的馬鞭,一鞭抽出去再翻起來,足夠讓人皮開肉綻。
于是那位官員就這樣活生生地被抽死在了西涼兵的馬鞭之下。
尸體倒在那邊,無人敢收。
不知道現在是不是還躺著。
張渠跟他講這件事的時候,他臉上還帶著一絲膽寒。
柏論有些沉默:“……西涼人就是這樣,好在跟咱們沒什么關系。”
張渠道:“我今日在市廛上看了一下,一斛谷子已經賣到十萬錢了。”
說完后,他自己也沉默了。
張渠現在已經沒有工作了。
付給他薪水的肉攤已經開不下去了。生死憂困之際,大家能守著一小袋糧食就不錯了。誰還能舍得用糧食去換肉呢?
十萬錢。
……這真是一個天文數字。
多少百姓勞苦一生也沒見到這么多錢。
柏論覺得有點不對勁。
長安城是不是要亂起來了?
可是董卓還沒死呢!
為什么?
即使是在三國演義里,王司徒巧使連環計不是在很靠前的地方嗎?分明在史書上只留下一句話的事件,為什么時間過得如此漫長呢?
“我們走吧。”柏論想了許久,突然說出了這句話。
“……什么?”張渠有一點震驚。
“長安城馬上就要亂了,但是我不知道具體時間。我們先收拾一下,找機會先走。免得到時候匆忙。”
張渠有一點擔憂,“好是好,可是我們去哪里呢?”
去哪里?
這是一個問題。
北邊是涼并二州,再往上一點是鮮卑。
西邊也不用考慮,越西的地方少數民族越多。
往南是成都。不知道現在是劉焉還是劉璋的地盤。成都好是好,但是去成都要穿過秦嶺。
對柏論來說不難。
但是對張渠來說就有點挑戰了。
考慮了很久,柏論道:“向東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