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監被綁得死死地放在城樓上往下看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李弘為了讓他能被認出來，貼心地讓人從太監的宅子里取來了衣服。

李弘還派人用擴音喇叭往城里喊話，要求城里的官放糧出來，不然就攻進城去殺光官府和城里大戶，喊完了還不忘讓太監表達一下情緒。

“入你娘的李鏡典，快快出來救你老子！”

城樓上，楊算絲毫不在意太監的謾罵。

你罵李鏡典關我楊算什么事？

楊算默契地帶著一波又一波的大戶前來聽李弘的喊話，大戶們一個個噤若寒蟬。

他們是真怕城門外以千為單位的民眾沖進來，而且城里現在人人自危，地痞流氓也等著生亂子。

楊算對眾大戶的家主說道：“列位，太監的死活都是其次，即便他死了，朝廷查下來也有我李鏡典一人擔著，可若是城下反賊裹挾著饑民沖進城，各家怕是要遭一場難，我先分一批糧食出去，若是賊兵不退，各位好生想想吧！”

說罷，楊算將從和陶文秀有關聯的幾家大戶家里搜查出來的糧食安排好，又招募一批青壯作為押糧隊，準備在中午造反之前送出城。

“樓下的好漢，我是本縣的主官，我送你們一百石糧食，你們可愿退去？！”

城樓下的反賊聽到喊聲，急忙向李弘報告。

李弘喚來張福和劉不訥，吩咐道：“你們二人去跟縣尊派出來的人接洽，我都商量好了，運出來的糧食會有一批熟食可以直接分給周圍的人吃吃，但是數量應該不太夠，先分給礦工兄弟讓他們幫忙持好秩序，咱們自己的人吃干糧，把糧食平安接過來是第一要務！剩下的先不分給民眾，等把縣城打下來再說分糧食的事情。”

“得令！”二人領命退下。

李弘沒有親自出去面對城墻上的眾人，城里有不少人認識他和楊戌，此時還不是露面的時候。

第一批運出來的糧食的確有兩車大饅頭，原本這是楊算給李弘的隊伍準備的，卻沒想到一路上來了這么多人，兩車根本不夠吃。

好在楊算貼心地送來了二十幾口大鐵鍋和許多木柴。

兩車饅頭先分給礦工們吃了，張福和劉不訥的兩個連又就在城門樓子附近做了幾大鍋飯，周圍民眾聞著飯菜的香味就涌過去。

吃飽飯的礦工們幫忙維持秩序，一連二連的戰士分發糧食，張福和劉不訥一人拿著一個擴音喇叭喊道：“大家不要著急，人人都有，人人都有??！”

眾人多少還是有點懼怕傳說中李魔頭的淫威，大多都乖乖站好排隊。

偶爾有不聽話的，都不需要一二連的戰士出手，礦工就能把他們收拾服帖了。

不多時，大鍋飯就被消滅得一干二凈。

味道不怎么樣，但是這群人多是流民，能吃上飯已經很是滿足。

但是他們聽放飯的人說下午還有，如果愿意等明日還有，甚至后日都還有，便都留在原地休息不肯走。

一直到當天下午，李弘就這么駐扎在城外三四里的地方，既不攻城也不靠近，就是將跟隨的流民和佃戶都聚集到城門樓下。

有太監在最前面頂著，城樓上也不敢向下放箭。

太監本看不上那些在他眼里跟豬食一樣的東西，但是李弘吩咐暫時只給他喝水，一上午下來太監沒吃上一粒米，向身邊的看守哀求道：“好漢，好漢，我也喊了大半天，就讓我吃點東西吧！”

一名礦工譏笑道：“想吃東西可以，先叫聲老爺聽聽！”

太監餓了大半天，也顧不得身份喝尊嚴，乞求道：“老爺，好老爺，就讓我吃一口吧！”

眾人皆哈哈大笑。

一名礦工上前抓住太監的頭發，朝他臉上吐了一口唾沫：“我呸！我才不稀罕當你個狗東西的老爺！你老子我恨不得現在就扒了你的皮！你個狗入沒卵子的，之前不是挺囂張的嗎？再囂張一個給你老子我看看！”

太監受了辱，卻只能在心里記恨，嘴上還是哀求道：“爸爸，既然您要當我的老子那您就是我爸爸，爸爸給口吃的吧，我一肚子都是水，沒有一點貨啊！”

那名礦工被這一出搞得直犯惡心，罵道：“你個沒卵子的，老子才不是你老子，就算老子是你老子，老子當初也應該直接把你射墻上！”

說著，礦工抬手就要打。

一名李弘的兵拉住他的手，道：“哎，礦工兄弟，這沒卵子的雖然該死，但是營長說了要留下他的狗命，也不能打他，兄弟你要是想加入我們可不能犯紀律?！?

礦工惡狠狠瞪了太監一眼，道：“是李恩公放你一馬，你個狗入的聽到沒？”

“聽見了，聽見了。”太監哭喪著臉答道。

那兵雖然也討厭太監，但還是說道：“我去問問營長可不可以給你口吃的，你就此等著，繼續罵，不要停！”

太監仿佛看見了幼時將自己賣入宮中的老父親一般欣喜，道：“謝謝好漢，謝謝好漢，我一定賣力罵！”

說完，太監扯著嗓子繼續罵道：“城里的狗東西到底聽到沒有？！快點出來救老子??！要是老子被你們害死了，你們全都不得好死……！”

城里的大戶害怕得緊，卻一個個都不愿意捐糧食。

太監的罵聲聽多了也就麻木了，眾人都期望著別家多捐一點，這樣自家就可以少出點糧食。

第二批糧食只湊夠了六十石，而且都是些陳米，部分都發黑了。

李弘的隊伍收到糧食之后，反倒需要花功夫去吧霉變和即將霉變的糧食分出來。

最終，六十石只分出三十多石能吃的糧食，將近一半的吃進肚子里都會出問題。

“營長，這一餐要不要少做點？”劉不訥問李弘。

李弘說道：“不用，我在訓練的時候怎么教育你們的？咱們是鄉親們的子弟兵，做事心里要想著鄉親們，全下鍋，讓鄉親們吃飽！”

“好嘞！”劉不訥得令退下。

劉不訥走后，那名看守太監的兵又過來通報說：“營長，太監說想要口吃的，咱給還是不給？”

李弘摸著下巴想了一會兒，道：“把他帶過來！”

不一會兒，太監就被押了過來。

李弘下令將他松綁。

太監又累又餓，被松綁之后癱在那里，根本沒想著逃跑也沒想著反抗，只是不斷喊餓。

李弘笑道：“想吃飯嗎？”

太監打起十二分精神道：“想！想！想！”

李弘說道：“那你得聽話?！?

太監立即跪起來磕頭道：“保證聽話，一定聽話，絕對聽話，只求老爺給我口吃的！”

李弘也懶得去糾正稱呼了，說道：“我不僅給你吃的，還會放你走?！?

太監信息莫名，激動道：“謝謝老爺！謝謝老爺！”

“別這么著急嘛，我當然是有條件的?！崩詈胄χ^續說道：“過幾日我就要破城進去，到時候我不但不會殺了你，我還會把你放回漢中。你要跟漢中的鎮守太監說丟城失地是本縣文官的責任。你放心，我會將他們都殺了，到時候你不僅沒有罪過，還曾帶領稅吏和巡檢兵奮勇殺敵，一度勝利在望，可最終被那群文官拖累，身負重傷逃回，知道嗎？”

太監一開始聽到李弘的話心里狂喜，能活命了！

轉而卻又聽到重傷兩個字，只覺得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楊戌用槍桿捅了捅太監，發現沒死，便提來一桶臟水潑到他臉上。

“哎喲！”太監被水淋后驚醒，而后立刻又爬起來磕頭：“爺爺饒命，爺爺饒命！”

楊戌才不管他的哀求，提著棍子直接打斷了他的一條胳膊和一條腿。

李弘的營地里傳來陣陣哀嚎。

很快，太監便痛暈了過去，終究還是沒能吃上一口飯。

翌日，楊算能籌集到的糧食越來越少。

城樓下的流民和反賊一點要攻城的動靜都沒有，這李知縣還讓人捐糧食，所有人都不情不愿的。

最終，楊算能派人送出去的糧食只有可憐的二十石。

這兩天周圍的流民聽說縣城旁邊有吃的，紛紛涌了過來，城外聚集的流民已經超過了三千人。

好在第一批糧食足夠多，也都不是什么陳糧，能夠這三千人吃上幾天。

到第三日，大戶們終于再不愿意出糧食。

說好的運糧出去，結果城墻邊上吃飯的嘴巴越聚越多，大戶們根本不相信他們會退走。

幾千人一天就能吃一二十石糧食，城里的糧食可是夠夠的，吃上半年都沒問題。

耗著吧，看誰耗得過誰。

楊算很是無語，此舉本來是想讓大戶主動獻出糧食，之后清算時也好留下幾個來，卻不想每家都是一毛不拔。

嗯……也不對，至少把壞掉和快壞掉的陳糧都拔出來了。

當天夜里，從城樓上射下來一支箭，箭桿子上捆著一小塊布。

一名起夜的流民撿到之后趕緊交給反賊兵士，兵士又去交給李弘。

箭是楊算親自射出的，那塊布是一封信。

李弘收到信，連夜召集三個連長。

李弘對三人吩咐道：“先生在城里已經騰空了所有辦公機構和書院、貢院等，安置三千人有些勉強，但應該是夠的，縣里的大小官吏現在都集中住在縣衙門，明日寅時三刻縣尊會同時打開甕城門和城門，一連三連隨我進城，二連和礦工兄弟在外組織好民眾，等攻下縣衙再帶人進城安置。記住，切莫生亂子！若是有人趁機作亂，可就地格殺，城內地痞流氓一概而論！”

“是！”三人齊聲應答。

李弘和楊戌都是在城里生活過的，連隊里也有不少人進過城，認路不是問題。

翌日寅時三刻，兩道城門準時打開，李弘楊戌劉不訥帶兵沖入城內。

為了防止誤殺，縣衙里只有大小官吏，連丫鬟婢女奴仆等都暫時被楊算請了出去，住在別處。

這些官吏平時沒少搜刮百姓，即便楊算上任之后都沒怎么收斂，只是將明面上的事情放到了背地里做。

甚至上次楊算差人去城外假扮盜賊，幾個小吏竟真的搶掠了一番。

縣官不如現管，楊算手里沒有槍桿子，上任幾個月來沒能真正控制縣衙，除了孫隆惠這種相對正直的，直接全殺了不會有冤枉。

楊算本人今晚沒有住在縣衙，而是守在城門口，李弘帶兵進城之后楊算也手持長槍加入了造反的隊伍。

“司號手！”

“有！”司號手從隊伍里鉆出，掏出一支嗩吶開始吹沖鋒號。

尖銳刺耳的聲音響起，與其說是沖鋒號，不如說是縣衙官吏的送葬曲。

“殺！”

李弘的隊伍很快沖到縣衙。

“反賊殺進來了！”

“快跑！快跑！”

根本沒跑了幾個，李弘的兵很快就將縣衙的官吏殺了大半，少數跑得快的也迅速被抓回處決。

李弘都交代過，穿藍袍子身上有鳥的官不殺，楊算在混亂中倒是沒什么危險，他在混亂中找到孫隆惠，他是的確很欣賞這個下屬，想將他留下來。

孫隆惠還不知道楊算就是反賊的一員，驚道：“縣尊快走，有我護著，快從后門走吧！”

楊算嘆息道：“哎，賊兵已至，你又能去哪里呢？”

孫隆惠沒聽出這話里的毛病，拉著楊算邊走邊說道：“縣尊莫慌，從縣衙后門出去有條小路可直通城外碼頭，縣尊可乘船去府城請府尊過來剿匪！我今天估摸著是活不成了，縣尊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做事的，不要平白死在這里！”

楊算坦白道：“反賊為首二人你都認識，一個是我子楊戌，一個是我學生李弘?！?

孫隆惠聽到這話如同被雷劈了一樣愣在原地，震驚地看著楊算。

楊算繼續說道：“我也不是李鏡典，李鏡典早死了，我不過是漢中府一落第秀才。”

孫隆惠大怒，拔刀就要砍向楊算。

危急之時，李弘和楊算一齊沖出，兩桿長槍刺向孫隆惠。

“且慢！”楊算急喝道。

兩人將槍頭偏移，一人一槍掃向孫隆惠的小腿。

孫隆惠在出刀之前便被李弘和楊戌絆倒。

“孫典史，你……”楊算欲言又止。

“反賊！蛇鼠一窩！”孫隆惠怒吼。

楊算還想說什么，孫隆惠卻不想聽，拔刀自刎。

“唉……”

李弘道：“先生莫要嘆息，城里大小官吏都殺得差不多了，請帶人前往縣學安撫人心！”

沉默了一會兒，楊算擺了擺手，拒絕了李弘的建議，接過楊戌遞過來的長槍，一人出了縣衙，往縣學而去。

楊戌見李弘擔心的模樣，道：“別擔心，老爹能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