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中旬。

大軍終于走出了大漠。

這時候的大軍，根本就不是用一個慘字能夠形容的。

就連馬匹都餓得沒一匹是長膘的了，人就更別說了。

四萬大軍，硬是再沒一個胖子。

也先原本還有一個將軍肚，現在完全是瘦得皮包骨頭。

倒不是沒有吃的。

大軍并不缺糧草。

實在是那干糧冷得實在是磕牙。

而且在這冰天雪地里行軍，每天不管吃多少東西，都不夠補充身體里所消耗掉的熱量的。

朱棣自己也沒個人形了，滿臉的凍瘡，手指更完全被凍壞，都不會腫脹了。

“終于走出戈壁了，再走兩百里就是居延海，真沒想到我們這趟竟然要走這么久，恐怕部落都已經先一步遷到亦集乃了，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經永遠的倒在了這個冬天?！蓖瑯幽槂龅孟€的也先走到朱棣旁邊，語氣中說不出的失落。

朱棣面色平靜的點了點頭，“往好方向去想，這趟瓦剌九萬騎兵南下，少了九萬張嘴吃東西，部落里的百姓應該能撐得更久一點?！?

“可惜九萬大軍南下戰敗了。”也先低聲道。

朱棣瞥了也先一眼，淡漠道：“本來就是雞蛋碰石頭，這根本就是一場不可能勝利的戰爭，能有這結果已經很不錯了，雖然戰敗了，但大明沒有問你賠款，也沒有追討你獲得的大部分戰利品，甚至還饋贈了本汗重禮，這些東西利用起來，足夠部落渡過這個冬天了?！?

出戈壁后就是一馬平川。

僅不到半日，朱棣就率也先，哈銘、袁彬等人，先行趕到了亦集乃。

此時的亦集乃早就已經荒廢了，是一座真正的空城。

但荒廢的時間還不算太久，此時大明也就剛縮邊。

洪武一朝所建的黑水城保留得十分完整，整座黑水城東西長四百五十米，南北寬三百八十米，城垣高九米，東西兩面開城門，四面城墻均筑馬面。

城內的建筑也都保存得十分完整，民房、將軍府，街道等等，一應俱全。

朱棣剛率人來到亦集乃城外。

一群身著瓦剌服飾的人就從城內迎了出來。

為首那人是名老婦，她的長相面貌似乎與周圍的人有些格格不入，看著倒像是個漢人。

“臣女敏答失力拜見大明前皇帝日月大汗陛下?！蹦抢蠇D人一見到朱棣就立即跪了下去，她身后跟著的一群瓦剌人也都跟著下跪，不過明顯看得出來很多人是不情不愿。

“老太君快快請起?！敝扉B忙下馬去扶敏答失力，這個看著與周圍人格格不入的老父，朱棣一眼就看了出來，這敏答失力確實是一個漢人，看來伯顏帖木兒之前沒有說謊，他跟也先確實算得上是半個漢人。

“謝大汗，城池臣女還沒來得及派人翻新，不過王帳卻已經為大汗您清理出來了，是黑水城以前的都護府，大汗一路舟車勞頓，先去王帳洗去風塵，隨后臣女立刻為大汗您準備接風宴，只是我們瓦剌比不得大明富饒，特別是眼下冬天當真是一窮二白，接風宴難免會有些簡陋?！泵舸鹗ЯΡ恢扉Ψ銎鸷螅槃菥途o緊抓住了朱棣的雙手，聲音梗咽。

“老太君您言重了，接風宴就算了，眼下亦集乃百廢待興，本汗的子民們還在忍饑挨凍中，你就是把天上龍肉擺在本汗面前，本汗又怎么咽得下去?！?

朱棣拍了拍老婦的手背，隨后就一轉頭，看向也先道：“太師，你先去安頓大軍，然后先把帶回來的衣物拿出來去救災，最后再發布一則告示，我們要大興土木，在亦集乃黑水城的旁邊再建新城，到時候把糧食都放出來，告訴他們只要干活就給吃的，干得好的還發放糧食?！?

“大汗，這絕對不行啊，我們從土木堡帶回來的糧食看似很多，可那也只是相對于大軍而言，要是干活就給吃的，那可就是上百萬張嘴了，我們從土木堡帶回來的糧食連一個月都撐不過去。”也先一聽立馬大驚失色道。

“不是太師自己說要拿糧食回來救部落的命嗎？怎么現在舍不得糧食了？”朱棣不滿道。

“不，大汗，我的意思是可以開倉放糧，但只救濟那些確實要餓死了的人。”也先連忙道。

“四十四萬戶啊，你怎么確定哪些人是快餓死的？是你去一家一戶的確認，還是本汗去一家一戶的確認??？”朱棣反問道。

“可以派士兵去看啊，大汗，不管怎么樣都不能夠干活就給吃的啊，到時候上百萬張嘴巴，我們上哪弄這么多糧食？”也先回答道。

朱棣直勾勾的盯著也先，看得也先心底一陣發毛，“大汗，你這么看著我也沒用，我們真沒這么多的糧食。”

“先撐過這個冬天，過了這個冬天，糧食的事本汗來想辦法?！敝扉Π缘赖馈?

其實朱棣已經恨不得要踹這也先幾腳了，明明有可供百萬人食用月余的糧食，這家伙竟然還想拿著糧食在手里下崽。

也先還是很猶豫，其實朱棣不知道的是，也先是真窮怕了。

草原的貧瘠體現在方方面面。

最直觀的表現就是草原上的老鼠長得還沒大明南方的蟑螂大。

這點糧食在朱棣看來，只要能夠熬過冬天就行了。

但在也先看來，這批糧食就是瓦剌的軍糧，一旦要是吃完了就沒了。

“還有什么問題嗎？”朱棣看著還不愿意動的也先問道。

“沒有了，既然大汗有辦法開春后搞到糧食，那我這就派人去施行?！币蚕仍谟知q豫了一會后，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

朱棣這才滿意的點點頭。

他現在是受限于冰雪封道。

若是冰雪融化，不管伯顏帖木兒是否成功重啟絲綢之路，朱棣都有大量的方法從周邊各國弄回來大量的糧食。

草原貧瘠是真的，可草原上的牛羊、戰馬，其實也都是硬通物。

只要冰雪融化，道路暢通，朱棣就能利用這些東西，從四周包括大明在內的各國換回來大量的糧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