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還不到半盞茶時間，茶樓里伙計便出來趕人了。

趕人也得有個趕法，胡亂的罵一通反倒是折了茶樓生意，伙計心明眼亮，知道是天氣不好，這幾位也不是純白嫖。

說白了，都是要面兒的人，伙計清了清嗓子，面上還帶著職業的假笑：

“幾位爺在外頭兒辛苦，這天寒地凍的時候，還特意來這兒光顧咱們生意，實在是感謝不及。現在這風雪正大，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幾位爺賞點面兒，進來喝口熱茶，聽段評書，也好解解悶消消乏？”

荊楚心說這生意人果然不一般，能在東市這般顯眼處開一間茶樓，背后老板有些能量。

這下人調教的也很是不錯，開口準叫人沒啥脾氣，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客客氣氣的，話里話外都說到了，這幾位還能怎么說？

不想進去的蒙著頭找其他地方避雪，那些說動了心思的，自然是拱拱手，直接往茶樓里走。

就這幾句話的工夫，茶樓又多幾位主顧，荊楚也不例外。

總之是在外頭放松身心，何必匆匆忙忙，他沒心思去勾欄聽曲，在這茶樓聽聽評書，權當是解悶。

進了茶樓，交些茶水費，尋個位置坐下，瓜子花生擺在一旁，荊楚樂呵，往臺上一瞧，是個老說書先生。

說的是關二爺單刀赴會，講得正是精神，唾沫橫飛，好不熱鬧。

照常理來說，這老說書先生經驗老到，功夫深，會的段子貫口也多，加上那手勢動作，好似在眾看客眼前拉開一幅畫面。

只是凡事也沒有絕對，經驗老到技巧純熟的說書先生，那年紀也不能太大。

臺上老說書先生唾沫橫飛，倒不是講得有多好，純粹是只剩下幾顆孤零零的牙齒立著，嘴把不住門，唾沫星子飛的老遠。

那風進去，都得冷清死，沒捂熱就給趕出來，連帶著聲音也是含糊不清。

荊楚就聽旁邊看客抱怨著，老先生手里拿著的那不是折扇，而是白帆兒，在臺上給自個掛帆來了。

吧唧！

抱怨聲剛過，臺上忽的沒了聲息，再一瞧，老說書先生已經撲倒在地，嘴眼歪斜，口涎橫流，眼看著不活了。

茶樓里嗑瓜子的看客都驚呆了，今日里節目表上可沒這么一遭，說好的關二爺單刀赴會，怎的這老大爺反倒是倒下了。

老說書先生倒地沒多久，很快就有人急忙上來，將人抬了下去，轉至幕后，看不見蹤影。

茶樓掌柜上來告罪幾聲，換了個年輕的小伙子，依舊講的是單刀赴會。

荊楚四處看一眼，茶樓里依舊是那般平靜，人來人往絲毫不受影響。

得，看來是家常便飯了。

聽了一陣，荊楚覺得沒啥意思，這可比桃兒說的差多了，拍拍手離場。

剛出茶樓，便見邢捕頭火急火燎的帶著人來，直奔茶樓后園。

嘖，怎的死了個說書先生，還給縣衙都驚動，莫不是這趕著年關，縣衙也得好生的撈一筆業績？

前世倒都這么辦，可眼下是大明了。

衙門的事情少打聽，荊楚眼不見為凈，溜達著買了幾斤鹵肉，預備回去好生喝幾口。

無酒無肉哪里叫放松，人吶，得學會享受。

……

邢捕頭入得茶樓后園，仔細檢查一番老說書先生的尸體，面色有幾分難看。

“和之前一樣，半個月來，這是第幾次了？”

后頭有捕快回答：

“頭兒，第四起了！”

“木匠，瓦工，乞丐，說書人……五行八作，到底是要做什么？”

邢捕頭揮了揮手，“抬回去，叫仵作好生勘驗。”

“是，頭兒。”

茶樓掌柜就站在一邊，不聲不響，像一尊佛。

“趙掌柜，他在你這有多久了？”

“兩個月，人老，但是便宜。”

“可有什么仇家？”

“這個不曾聽說過。”

“茶樓里有什么奇怪的客人？”

趙掌柜想了想，搖了搖頭：“沒有。”

“今天有沒有第一次來茶樓的人？”

“這……”

趙掌柜面露難色。

茶樓往來人員復雜，他怎么記得住。

……

深夜，豐源村義莊。

守莊人面露不快：

“已經殺了四人，你這法子到底行不行？”

邢捕頭抱胸沉吟片刻，解釋一句：

“牽扯到郭家，不得不謹慎，半月前我本打算用些下作手段，還未動手，城中李家就被郭家吞并。”

“李家？做米行生意的三家之一？”

“就是他們！”

邢捕頭嘆一口氣，“簡直是無聲無息，沒半點風浪，李家就被吃干抹凈，你不知道，這事情鬧得有多大。”

“竟然沒有一點消息傳出！”

守莊人捏了捏拳，呼吸有幾分急促。

回想起自身經歷，不也正是如此，沒有一點兒消息，忽的就被拋棄。

大難臨頭之際，尚且還不自知，不然何至于落到如今這等境地。

“這件事情給我敲響了警鐘，郭家背后的能量無比巨大，那小子不明不白的牽扯進去，我也只能出此辦法。”

“呵，沒看出來你這法子有多精妙，郭家真要是手眼通天，怎么會不知道你的這些手段？”

“你將他們想的太可怕了。”

邢捕頭搖了搖頭，這老朋友實在是有如驚弓之鳥，一有風吹草動，就疑神疑鬼。

“像你我這樣的螻蟻，實在是入不了他們的眼，反而更好行事，不然黃老爺為什么要找我。”

聽邢捕頭這樣解釋，守莊人沉默片刻，才道：

“你打算什么時候動手，遲則生變你不是不知道！”

“五行八作，接下來得殺一個和他有關的人。”

邢捕頭早有謀劃，“青山坊有一個姓馮的大夫，就是你接下來的目標。”

“殺了他就成？”

“成事在天謀事在人，至少能將他押進牢中，到時候你我就有了機會。”

沉默許久，守莊人點了點頭：

“希望他真有那本功法，不然你我可是白忙活一場。”

“放心，沒有那門功法，郭家怎可能讓他入府？”

“什么時候動手？”

“就定在三日后，到時候叫那小子，無話可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