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樂生來到樓下時，郭興正用手機看著快手短劇，發(fā)出大鵝一般的嘎嘎笑聲。

他手里還拿著外賣的一次性勺子，里面舀著一勺皮蛋瘦肉粥，因他抖動手臂又掉回碗一半，看到何樂生，他邊笑邊打招呼，說話也是斷斷續(xù)續(xù)的，都說了好幾句才漸漸平復(fù)下來。

何樂生嘗試問道：“204房間的人是不是不太舒服，昨晚聽他嚎了半宿，我根本睡不著。”

“何老師你可不能亂說！我們這是合法經(jīng)營，沒有那種服務(wù)。”

何樂生看他誤會了，只能再引導(dǎo)他道：“我是聽到他自己在喊，撕心裂肺的，像是生病了。”

“我也覺得奇怪，今天替他收了一個快遞，總感覺里面的味道怪怪的，好像有股硝煙味，問他他還罵我，傻×！”

聽到硝煙味，何樂生立刻警覺了。

最近市里組織社區(qū)開展消防安全宣傳，志愿者在社區(qū)里逢人就發(fā)手掌大小的小冊子，還開了幾次主題講座，其中就有一條，強調(diào)注意不明快遞，以防壞分子滲透，哪怕是自家的快遞，外表有破損，聞到刺激性氣味也要通知社區(qū)。

當(dāng)社區(qū)工作者十一年，何樂生也見過各種人，曾經(jīng)有一個人將汽油淋在身上想自焚，只因為家住頂樓，有人去天臺洗澡，漏了他家天花板一溜水。

憤怒、惡意、仇恨，可能沒有那么過分的緣由。

“這人確實有點古怪，住進來三天我就沒看他出過門，吃東西不是外賣就是客房服務(wù)，屋里窗簾也不開，人也細(xì)高慘白，一打眼看，跟個白無常似的，瘆得慌。”

郭興說客人古怪，但他一點也不害怕，眼睛一直沒從夸張的宮斗視頻短劇上出來，又嘎嘎笑了兩聲。

“啊！何老師你提醒了我！他讓我一點送一杯莫吉托上去。不到十分鐘了，我得快點。”

“民宿還提供雞尾酒？”

雖然進門上樓通過大廳，一定會看到長吧臺，后面柜子里有不少酒水。但何樂生從未見過酒保，他一直以為民宿只是賣成瓶的酒。

“就會幾種，莫吉托、馬蒂尼、金金，為了給民宿創(chuàng)收嘛。”

郭興不情愿地關(guān)掉視頻，他來到長吧臺后，熟練地制作雞尾酒，正方形的冰塊在他手中翻飛，被雕刻刀削成漂亮的球形，將朗姆酒注入酒杯，擠入檸檬汁、放上薄荷做點綴，空氣中一股清新的香氣，何樂生的精神也舒緩了。

他剛聽到徐子虞的要求時，是有些懷疑的，但看了視頻就信了二三分，聽郭興的描述又信了四五分，他必須弄清楚硝煙味的來源。

“你繼續(xù)看劇吧。我?guī)湍惆丫扑蜕先ァ！?

“那多不好意思啊。”

郭興沒有真心拒絕，何樂生就跟他親哥一樣，他沒什么不放心的，而且他真的想接著看短劇，正演到皇后刁難寵妃的關(guān)鍵時刻，他放心地將裝著酒的托盤和萬能門卡交給了何樂生。

何樂生到了204房間門口，敲了敲門。

“羅先生，您的雞尾酒好了。”

這是郭興告訴他的，先敲門，告知對方自己的來意，如果對方過了十秒都沒反應(yīng)，再敲第二次，如果還沒反應(yīng)，就可以刷門卡進去了。

對了，204房間的客人叫羅晨。

何樂生連續(xù)兩次數(shù)了十個數(shù)，羅晨沒有來開門，他又敲了一次，又默數(shù)十個數(shù)，他拿門卡在門上一晃，隨著“嘀”的一聲，他擰開了門。

房間拉著遮光窗簾，黑咕隆咚的，何樂生聽到洗漱間傳來嘩啦嘩啦的水聲和流行音樂的聲音，他意識到羅晨在洗澡。

何樂生將托盤放在桌子上，他踩到了一張紙，低頭一看是一張照片。

透過走廊的橘色暖光他勉強能看見照片上有八張藍底一寸相，相片上是個穿著白色襯衫披肩長發(fā)的女人，但看不見女人的相貌。

他撿起照片，本來是臉的部分被黑色的水筆劃去了，羅晨劃照片的時候使了好大的力，有些中間區(qū)域已經(jīng)將女人的臉皮揭去，照片下面的那層白底也被黑筆涂黑。

何樂生在地面上搜尋，地板上還散落著好幾張照片，都是同一張照片同一個女人，也都被劃花了臉。

何樂生將最開始撿起的那張塞進口袋，剛想退出房間，就聞到了那股硝煙味，火辣辣的很刺鼻，并且越來越濃。

他意識到那股味道是從洗漱間里出來，他小心地靠近洗漱間，猛地轉(zhuǎn)動門把手，推開了洗漱間門，隨著“砰”的一聲，門撞上了堅硬之物。

何樂生咬咬牙，一腳踏進門，蒸騰的氣體讓視野變得不清晰，一團白花花的東西沖了過來，隨著鼻子一陣劇痛，他意識到自己被一個人的手肘擊中了。何樂生的腦袋開始暈乎，感覺有東西在眼前旋轉(zhuǎn)。

當(dāng)羅晨再次向他擊來的時候，卻撲了一個空，何樂生咬緊牙關(guān)，抱住他的腰不松手，將他撞到了墻上，撞擊讓兩人的身體都是一震，接著何樂生放松了一步，羅晨往前了一點，何樂生抱住他的腰再次往墻上撞去。

羅晨發(fā)出一聲哀嚎，罵道：“你神經(jīng)病啊你！來人啊！搶劫啊！”

203房間的門開了，出來一個穿黑色風(fēng)衣的女孩，她看到兩人的姿勢，嚇得往后退了一步，手卻自動舉起手機對著他們兩個拍攝。

羅晨對著她吼道：“拍你媽！我要報警！不是讓你看熱鬧，更不是讓你拍我裸體的！”

黑風(fēng)衣女孩被罵得低下了頭，臉也紅了，連大聲出氣都不敢，但她沒有放下手機，左手手指摸了摸米色毛衣脖領(lǐng)，說道：“我也不是因為喜歡拍才拍……我又打不過他，只能借用一下道具。你放心，我拍完同步上傳云盤，絕不會讓他有毀滅證據(jù)的機會！”

何樂生看有人來了，慌忙松開羅晨，誰知羅晨站定之后，伸出白慘慘一只利爪，沖著黑風(fēng)衣女孩的手機抓過去。

女孩手一抖，手機落下，卻被女孩另一只手穩(wěn)穩(wěn)接住，她瘦的整個人直在風(fēng)衣里晃悠，動作卻靈活的像個特技演員。

她立刻將手機塞進風(fēng)衣一邊的大口袋里，一點也不介意羅晨這個白花花的裸男在她面前張牙舞爪。

“和隱私相比，還是人身安全更重要，你放心好了，只要確認(rèn)了沒事，我馬上就刪除。我保證絕不會用在其它地方。不信你也可以拍我，我叫孫雨晴。”

“誰要知道你是誰！我只要抓他！他是強盜！”

“我不是！我只是替前臺來送雞尾酒。”

這么一鬧，郭興也聽到聲音趕來了，立刻解釋說何樂生兼職打工的，替他來送雞尾酒，剛才不過是一場誤會。

“誤會？那他進我浴室干什么？誰知道他是不是變態(tài)！”

“我只是聞到了一股硝煙味，是從浴室里傳出來的，而且還越來越濃。”

羅晨咬牙切齒道：“你說的硝煙味是這個！”

羅晨兩步返回洗漱間，將一塊黃色的肥皂扔到何樂生身上，何樂生撿起來聞了聞，是一塊散發(fā)硝煙味的硫磺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