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下。
陳武強身披戰甲,腳踏寶馬,手持一桿銀色長槍,鋒指西南。
張遼在側,十八名陳家子弟和二十一名北鎮撫司緹騎在后。
“祝諸位,馬到功成,解蘭城之危!”
李元站在城墻上,高聲為壯士送行。
陳武強頭也未回,揚鞭,策馬,揮槍。
“殺!”
四十一騎披星戴月,向著前方殺了出去。
“想要改變陳家的命運,只有靠著拳頭殺出去?!?
“昔日,我陳家是為肅王府而戰,從今往后,我陳家是為朱棣而戰?!?
“本質上沒有區別,都是爭一朝名,一時權,一生富貴?!?
“這天下風云際會,朝局變化莫測,我們押錯了注,跟錯了人,王侯將相便去之遠矣。”
“老大,你要記住,這個天下從來不缺天才,多少風華絕代,才學冠世之人隱入塵埃默默無聞?!?
“非其才不足以青史留名,而是其家勢不足以登堂,出身入不得上流,赤誠忠心卻也只是販夫走卒,終究,這個世界是朱家和依附于朱家的朱家勛貴們說了算。”
“若不討其好而厭其惡,陳家絕無踏上那天下權力中心的可能?!?
隱入塵埃的黑暗中,陳家四掌事陳武思站在城墻上盯著城外沖向敵營,沒有半分回頭的陳武強,心有所感,無盡感傷。
二哥已經快五十人的了,卻還要重新跨上戰馬上陣殺敵,該是多少凄涼。
“四伯,難道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陳文德不忍直視,心痛萬分。
無法想象,四十一人要如何沖破克烈部七萬兵馬的大營。
“辦法?”
陳武思自嘲的冷笑:“如許白這樣的廢物,許江這樣的廢柴,都能成為知縣,僉使,你覺得我們陳家缺這樣的人?”
“不,我們缺的不是人才,而是一個身份,一個即便是如許白這般廢物的才學依舊可以入朝做官的身份。”
“這個身份別人給不了,只能靠我們一寸身份一寸血的殺出來。”
說著陳武思頓了頓,感慨道:
“其實,跟對人,站正確隊真的很重要。”
“說句難聽的話,二十多年若我陳家在燕王府謀事,當今天下國公之位,必有我陳家一席之地?!?
陳文德當即一怒,“都怪肅王!”
“若非肅王,我陳家也不會落到如此地步。”
“哈哈哈……”陳武思搖頭,這個大侄子,還是不經人事,需要歷練:“要怪,那可怪的人多了去了?!?
“太祖皇帝分封天下,各路藩王掌一方軍政,本想藩王牧守四方。”
“要怪,就怪建文帝,不解太祖深意,削藩逼迫燕王造反,還給造反成功了?!?
“燕王造反成功了,雖解太祖深意,可他一個藩王篡位成功,不削藩就等著兄弟子侄造他的反,所以其篡奪大統之后削藩之意不僅沒有減弱,反而比建文更甚?!?
“肅王其實還算是不錯了,安分守己并沒有多少是非,一定程度上肅王還活著的時候,我們只是失去了軍政大權,并沒有遭難。”
“看看秦王府,秦隱王朱尚炳十五歲繼承秦王位,三十三歲暴斃而亡。”
“為什么,因為秦隱王明目張膽的不滿這位陛下,可不滿又能怎么樣?”
“至少在甘州,甘州五護衛只是改了個名,換了個統兵將領,沒有折損太多?!?
“可西安,秦王府三護衛,朱棣借著第一次北伐,將親王府兩萬兵馬帶走,死傷慘重也就罷了,便是北伐結束,這些人也被帶回了應天?!?
“你們沒有經歷那個時代,不知道當今陛下為了削藩,究竟掀起了怎樣的一場腥風血雨。”
“看看現在的秦王朱志堩就知道了,可以說是慘不忍睹,現在的秦王想要出西安城游玩,都要向都指揮使鄧輝請示,鄧輝派人跟著才能離開城池?!?
“而當初,秦王乃是天下藩鎮之首,第一親藩可并非浪得虛名,光是一個鄧家,就相當于我們河西九族總和?!?
“更有王氏,李氏,許氏這等龐然大物支持?!?
“看看現在秦王府,你就會明白,你二伯為何全力支持小七的洗白計劃,為何都老了還要披掛上陣,效忠于藩鎮的小嘍啰們,從朱棣登基之后就不好混了?!?
聽著四伯談笑間輕飄飄飄的話語。
陳文德忍不住的打了個寒顫,忍不住看向了城中的肅王府。
肅王剛死,錦衣衛千余人馬便進入了蘭城,而后便派人來到了永泰鎮,而且不止永泰鎮,肅王府九大家族錦衣衛都派人前往。
這完全是準備徹底把肅王府勢力給徹底肅清了。
“小七看得準,也比你狠!”
“有些事不能擺在明面上,更不能說,與其讓朱棣重新洗牌肅王府,不如讓我們來操控,終究不過是一場大亂,誰亂不是亂?!?
“看看現在的陜西許氏,你就會明白,什么叫里外不是人!”
“你記住,鎮知縣,衛指揮僉使不過微末,永遠的老三,有功無賞,有錯必罰?!?
“可你遍數許氏掌權者,無一封疆大吏,不是因為許氏無才,當年許氏族長那也是一方人杰,西番多為其所平,鎮番衛更是其一手而建?!?
“但是,后來許氏出賣秦王府投靠朝廷,看起來榮華富貴,茍活一世,生死無憂,可許江,許白那可都是許氏的嫡系子弟!”
“一句話,陜西許氏三代乃至五代人,別想爬到封疆大吏級別?!?
“反觀王氏,李氏不同,只要朱棣將親王府徹底打壓再無造反的能力之后,王氏,李氏必然會重新崛起?!?
“同樣,于我們而言,肅王府勢弱十七年,九大家族一個個都落魄了十七年,可你看看,即便是再難也無人叛出肅王府?!?
“為什么,在任何時候,叛徒是不會受到重用的,也不能重用?!?
“其實,無論你大伯,二伯,還是九大家族,其實都抱著相差不大的打算!”
“熬死朱棣,然后效忠朱棣王朝?!?
“可這朱棣太能活了,這都六十一歲了,還一天南征北戰的,御駕親征,不知道還要活到什么時候?!?
“沒成想,朱棣沒死,肅王薨了?!?
陳武思分析的頭頭是道,努力讓陳文德領會其中深意。
可陳文德撓了撓頭,十分費解的問道:“可四伯,既然許氏投靠朱棣,朱棣為何不善待于許氏,反而如此打壓許氏,這豈不是讓其他藩王勢力不敢再投靠朱棣?!?
陳武思搖頭,并未作答,反而笑道:
“這些陳年舊事全當一聽,真說起來,三天三夜也講不完?!?
“時候不早了,我們也該去見見咱們的這位陳家女婿了。”
“你二伯為的是功,而咱們,為的是把功變為績!”
說著,陳武思再無半分遲疑,沒有任何留念離開城墻。
“那二伯?!标愇牡聯鷳n道。
“生死由命,成事在天,大侄子,腦袋別在褲腰帶上,豁出命為陳家殺出來一條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