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以綠茶為正宗,紅茶已經沒有什么意味,何況又加糖與牛奶?葛辛(George Gissing)的《草堂隨筆》(Private Papers of Henry Ryecroft)確是很有趣味的書,但冬之卷里說及飲茶,以為英國家庭里下午的紅茶與黃油面包是一日中最大的樂事,中國飲茶已歷千百年,未必能領略此種樂趣與實益的萬分之一。我則殊不以為然,紅茶帶“土斯”未始不可吃,但這只是當飯,在肚饑時食之而已。我所謂的喝茶,卻是在喝清茶,在賞鑒其色與香與味,意未必在止渴,自然更不在果腹了。中國古昔曾吃過煎茶及抹茶,現在所用的都是泡茶,岡倉覺三在《茶之書》(Book of Tea,1919)里很巧妙地稱之曰“自然主義的茶”,所以我們所重的即在這自然之妙味。中國人上茶館去,左一碗右一碗地喝了半天,好像是剛從沙漠里回來的樣子,頗合于我的喝茶的意思(聽說閩粵有所謂吃工夫茶者,自然也有道理),只可惜近來太是洋場化,失了本意,其結果成為飯館子之流,只在鄉村間還保存一點古風,唯是屋宇、器具簡陋萬分,或者但可稱為頗有喝茶之意,而未可許為已得喝茶之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