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快瘋了。
這已經是我丟的第十五件物品了,發卡、辨繩、校牌、手鏈、梳子、鉛筆……總是隨手一丟就忘了丟到了哪里,這次我又找不到我的筆記本了,記得就放在了床上,怎么會沒有呢?
“郝藝啊,你看到我新買的筆記本了嗎?”我將頭往下鋪看去,長發被我瘋狂地抓成了一團,披散著,很像一個垂下來的女鬼。
“哎呀,大半夜的,你嚇死我了。”郝藝從被窩里伸出頭來,將語文書放到枕頭上。
“我說真的呢,我又找不到了。”
“我沒看到,你再找找,不會你真得了健忘癥?”
“哎,我要是也叫‘郝藝’就好了,好記憶啊!”我垂頭喪氣地將頭埋進被子里,仔細回想著,筆記本是中午阿七幫我買的,很浪漫的牽手圖案,我非常喜歡,還請他喝了一杯奶茶。
我和阿七在一起快一年了。我們班里一共有三個體育生,我和郝藝是跳芭蕾的,阿七是打籃球的。他又高又瘦,肌肉很發達,手臂非常有力量,和他在一起常常會有安全感。只是我才到他的肩,和他說話很費勁。
我認真想著我一天的整個活動,除了上課下課,就是到大操廳去練舞,期間沒有回到宿舍,只是晚上洗漱完了才發現少了點東西。
我越想越頭疼,手上的書也看不下去。當郝藝第一次告訴我健忘癥的時候,我就百度了一下“什么是健忘癥?”,醫學用語稱之為暫時性記憶障礙。簡單講健忘癥就是大腦的思考能力(檢索能力)暫時出現了障礙,因此癥狀隨著時間的發展會自然消失。
可是我發現健忘癥到我這里并沒有逐漸消失,而是隨著時間的發展越來越強烈了,它就像一根樹枝,纏上我后就再也不想離開,越纏越多越纏越多,直到最后我整個人都被勒死。
難道宿舍里有小偷?這個念頭出現在我的腦海中時,我不寒而栗。我在這個班里待了近三年,沒有出現過丟東西事件,更不用說這么頻繁,三天兩頭丟一次,況且都是一些很細碎又不值錢的東西,我要是小偷肯定不會傻到偷這類東西的。
看來只有一個原因,俗話說“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就是在描述我吧!我的芭蕾舞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幾乎所有的老師看了我都豎大拇指,我也曾打破了“體育生受人歧視”的普遍現象,并且在每次運動會上,幫班里贏得了數張獎狀。于是,在馬上要高考的關鍵階段,我本來就不發達的大腦此刻高速運轉,根本沒有空間去想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一定是這樣的。
那天下了晚自習,阿七送我回宿舍,他總是那么溫柔體貼,會在天涼了幫我加一件衣服,會在深夜擔心我的安全,會在學習學累了幫我買零食吃。
我將我得健忘癥這件奇怪的事情告訴了他,他笑著摸著我的頭發說:“要不要我幫你買‘忘不了’啊!”我以為他只是說說。
過了幾天,沒想到他還真的幫我買了一盒“忘不了”。我充滿感激地看著他,不知道說什么好。我們一定要考入一所大學,然后找一份好工作,爭取以后能在體育事業上做出一番貢獻。
可是我吃了數天的“忘不了”后,竟然一點效果也沒有,我還奇怪地將“忘不了”也弄丟了。我在宿舍里發了瘋,把所有的書本都丟到了地上,好友紛紛來安慰我。
“還有一個月就高考了,你還是把心思都放在學習上吧,不要再想其他的事情了。”
“對啊對啊,有的時候,你丟的東西會在你不找它的時候自動跳出來,不要再想了。”
“先做作業要緊啊,快別傷心了,趕緊把書本都撿起來,其他同學也要學習呢!”
我將心情暫時平靜了一下,然后含著淚熬夜苦讀。
高考前的幾天,我仍然弄丟了許多東西,可是我的心態卻平穩了許多。我把心思全部用在了學習上,阿七也拼命努力,我們兩個經常一起討論問題,在一起背課文。
炎熱的天氣,太陽熾熱地烤著大地,知了不停地叫著,我們邁進了考場。
我和郝藝在本校的同一棟樓里考試,我們往教室走時,郝藝攥著我的手突然一緊,然后拼命地翻她的包。
“怎么了?你臉色怎么變得這么蒼白?”我著急地問。
“我的天,我的準考證忘帶了。”她目光呆滯,鼻尖沁滿了汗珠。
“你沒開玩笑吧?你也得健忘癥了?馬上就開始考試了,你別嚇我。”我半信半疑地問。
“我放到我的床上了,就在枕頭底下。”看她的樣子不像是說謊。
“我幫你拿去,你在門口等著。”
說完這句話,我就穿越層層人群,以我的飛毛腿拼命穿過操場,跑到五樓,打開宿舍門,將她枕頭下的準考證拿了出來,又奔了回去。
我的汗濕透了后背,還好沒有到考試的時間,我看到郝藝在門口無助地埋著頭哭。我將準考證塞給她,她用眼淚汪汪的眼睛看著我,充滿了復雜的神情。
考試進行的異常順利,考完后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后來,我和阿七都如愿以償地進了同一所重點大學,而郝藝卻落榜了。
我漸漸地發現,我的健忘癥消失了,我再也沒有丟過一樣東西。
直到有一天,門鈴響了,我顧不上穿鞋就踩著地板跑了過去,門口站著一個投遞員,說有我的一件快遞。我簽了字,很疑惑地收下了。
只有收信人的地址,沒有寄信人的地址。我猜想它會不會是一個炸彈,我還貼著封皮聽了好久,確認沒有“滴答”聲后,我好奇地將包裹打開。
一個漂亮的盒子,看來是個禮物。我將蓋子打開,頓時驚呆了。
發卡、辨繩、校牌、手鏈、梳子、鉛筆、筆記本、“忘不了”……所有我丟的東西,一樣不差地擺在里面,像一個雜貨箱。
我“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往下翻,有一封信,淡粉色的信紙,字跡很清秀,看來是女孩子寫的,我迫不及待地看著。
莫小愛:
原諒我一直以來騙了你,其實你并沒有得什么健忘癥,那都是我瞎胡謅的,你的所有的東西都是我偷的,我只是想讓你在高考之前分心,讓你考不到理想的大學,你看看我,那個時候有多壞。
從我認識你的時候,我就開始嫉妒你。嫉妒你有一個美滿幸福的家庭,而我的父母離了婚,是我靠我的努力學習芭蕾,才進入的這所重點高中。而你幾乎不用費吹灰之力,父母替你鋪好了一條光明的路,你只需要動動腳就能有一片輝煌的前程。
我們一起參加的比賽,可是你卻獲得了金獎,我們一起參加的運動會,可是你卻拿到了獎狀,我們同時愛上了阿七,可是他卻選擇了你。我不明白,我到底哪里不如你?
于是我想到了這個辦法,我知道你不會去追查一些對你無關緊要的小零件的下落,但是你的脾氣我很清楚,一旦丟了東西會變得非常煩躁。我開始惡毒地實行著每一步計劃,在你去食堂打飯的時候,偷偷地將你床上的小東西拿走,我一直放在一個很隱蔽的地方,所以你們即便打掃房間也不會看到。
到最后我才發現,我偷了你的許多東西,卻始終偷不來阿七的心,你們才是真正相愛的,而我,不過是一個眼紅的過客罷了。
我成功地騙了你一次又一次,成功地偷了你的一個又一個東西,你始終沒有懷疑我,還在我不小心忘帶了準考證的時候,不顧一切地幫我去拿,我終于發現自己是多么的可恥,我在考試的時候良心一直受著譴責,我落榜了,這些都是報應啊!
看來的健忘癥的人不是你,是我。我忘記了你對我的好,忘記了你曾幫我打的水,忘記了你經常在我生病的時候買藥,忘記了你一直都很關心我的學習。我的心蒙上了一層灰塵,嫉妒使我看不清遠方的路,越走越黑暗。
我知道你不會原諒我,我自己也原諒不了我自己。我只有祝你和阿七幸福,祝你永遠快快樂樂,不要再碰上我這種人了!
深深自責的:郝藝
頓時恍然大悟,我的心卻沒有那么輕松,淚還是打濕了信紙。我寧愿是自己真的得了健忘癥,而不是郝藝所做的一切。
阿七打來了電話,鈴聲顯得那么急促,我擦干眼淚,按了接聽鍵。
“小愛,郝藝出事了!”
“什么?她怎么了?”
“她在路上出了車禍,正在醫院搶救,她打電話給我,說她想見你一面,但是不好意思給你打電話。”
“你在哪?”
“我在去醫院的路上,正好路過你們家,咱們一起去看看她吧!”
我飛快地換好衣服,然后沖了出去。
到了醫院,我看到了滿臉是血的郝藝,她在回家的路上被一輛大貨車撞到,當場昏迷,肇事司機由于醉酒駕車已經被警方監控。
“小愛……是你嗎?”她的眼睛被血粘住,睜不開,用微弱的聲音說道。
“是,是我。”我的聲音帶著哭腔。
“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別瞎說,你馬上就會好的,真的。”
“這都是報應,報應啊……”她的眼睛里有顆晶瑩的淚滴落下來。
“快別瞎說,你是個好女孩。”我的淚像斷了線的珠子,落在她的手背。
“你……可以……原諒……我嗎?”
“當然,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早就原諒你了!”我大聲對著她說。
她攥著我的手突然松開了,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他的父母此刻哭得昏迷了過去,我抱著阿七啜泣,我多想這是一個夢啊!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搶救,她終于脫離了生命危險,可是又有一個不幸的消息,她成了植物人。
她真的什么都忘了,忘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