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之中,手持票擬的韓爌正襟危坐,靜待皇帝御駕。
寒風吹得呼呼作響,皇城內自然一片干冷,而宮中宮女卻真的如同皇帝所說,未曾添置爐火。
好在韓閣老有先見之明,早早在內服中穿上棉衣,這才沒有覺得寒冷。
韓閣老沒有等候多時,御駕便到了殿外,他剛想作禮,崇禎皇帝朱由檢就已經在王承恩的陪伴下走進了殿中。
此刻的朱由檢身穿新式軍服,闊步流星的走到了韓爌身前,并輕扶其肩,說道“事出緊急,韓卿快快免禮。”
韓爌這才作罷,隨即上了折子。
朱由檢拿著奏報,稍一端量,便緊皺眉頭,說道:“六百萬兩?不過十萬支鳥銃,一些盔甲武器,如何要得了這么多銀錢?”
韓爌心中早有打算,自然面不改色,徐徐說道:“回稟陛下,建奴南下,京師之外一片兵荒馬亂,火藥等物價瘋漲,若是要在短短十余日之間滿足供應,只能如此,工部已算了一日,是沒有問題的。”
朱由檢看著票擬上的六百萬兩,心中激動萬分,但卻是佯裝一臉怒火,徐徐說道:“六百萬兩一花出去,只怕來年遼東軍餉便不夠了。”
韓爌暗暗皺了皺眉頭,金兵都南下了,陛下還惦記著遼東?于是說道:“啟稟陛下,各地勤王兵馬手中,不過是些尋常武器,要退金兵,何其艱難?若是京師不能提供,只怕......”
韓爌說到這里,刻意頓了一下。
朱由檢聽得這番言論,雖然心中早樂開了花,但卻是佯裝大怒,猛地拍案而起,罵道:“往常工部賬目不清也就罷了!如今國家危亡之際,還要在賬目上做文章不成?盡管物價再高,這六百萬兩也是匪夷所思!今年把戶部花了個干干凈凈,來年遼東將士該當如何?”
韓爌心中本就有鬼,被這一罵,也就嚇了個膽戰心驚,趕緊拜伏于地,高聲說道:“臣之言語,句句屬實,還請陛下明查。”
朱由檢沒好氣的坐回御座,并以目光打量著韓爌,口中徐徐說道:“卿且回去再算算。”
韓爌頭已經埋在了地上,在這種時候,話已經說出去了,就再也收不回來了,哪怕自己重新上報了一個小一些的預算,也避免不了皇帝的疑心。
韓爌只好咬緊牙關,說道:“啟稟陛下,縱使臣再算百次千次,也是這般。”
朱由檢沒好氣得看著一臉正色模樣的韓爌,略微向王承恩使了使眼色。
王承恩立即心領神會,當即小聲說道:“啟稟陛下,臣雖在宮中,倒也知曉外界物價飛漲之事,想來閣老此言不虛。”
韓爌哪里想到這個王承恩還會為自己說話,難道湯若望的事,這老太監果然插了一腳?要是如此的話,計劃恐怕要改上一改了。
韓爌心中雖然有如明鏡一般,但現在最重要的是平息陛下的怒火,也就只好順著王承恩的話說道:“王公公此言甚是。”
朱由檢這才嘆了口氣,說道:“事出無奈,也只好如此,卿且通稟下去,今時不同往日,工部打造之物,務必要精益求精,萬勿如同之前一般,不堪一用。”
韓爌這才高興起來,趕緊連連行禮,高聲說道:“陛下英明。”
朱由檢有氣無力的揮了揮手,韓爌方才告退而去。
等到韓爌那一身大紅官衣消失在偏殿之后,朱由檢才對王承恩說道:“王大伴,且去通稟湯若望,把價格提到四倍。”
“四倍?”
王承恩聽得這番言語,當是瞪大了眼,趕緊說道:“皇爺,內閣批給工部的預算,不過是六百萬兩,若是強行將價格提到四倍,那就有將近兩百萬的虧空,工部哪里能夠答應?”
朱由檢輕笑一聲,說道:“世人成于貪念,也喪于貪念,在朝臣們看來,湯若望哪里有本事吃下這么大的款項,只要將數額擴大,韓爌等人自然會破釜沉舟,等到事情結束之后,湯若望還不是他們掌上玩物?”
王承恩這才明白過來,原來皇爺是想要給朝臣們留個念想,但又問道:“皇爺,就怕朝臣們不上當啊。”
朱由檢聽得此言,不由得哈哈大笑,說道:“韓爌等人比你機靈多了,自然有辦法讓朝臣們主動把錢掏出來。”
王承恩聽得此言,卻是連連搖頭,說道:“皇爺,去年遼東軍餉不足,皇爺也向朝臣、勛貴們募捐過,但收獲甚微,這韓爌哪里有本事讓朝臣們掏錢出來補上虧空?”
朱由檢輕聲一笑,說道:“朕說了,貪欲二字正是人之短肋,朝臣們在朝堂之中,首要貪權、其次貪名,最后貪財,如今朝廷人人自詡君子,當初朕號召群臣募捐,誰若是多拿銀兩,那不就告訴群臣他有錢嗎?那錢從哪來的?還不就會被人指責成奸臣貪官?但韓爌去募捐那就不同了,韓爌、曹于汴乃是東林黨首,是文臣領袖,要是不給他們面子,那可在官場中生存不下去。”
王承恩這才明白過來,于是趕緊問道:“這樣一來,按照官場規矩,的確會有不少京卿慷慨解囊,但就怕有人不愿募捐,將事情捅到朝堂之上,一旦擺到明面上來,皇爺的打算可就落了空了。”
朱由檢笑道:“朕自有打算,所以單憑規矩是不行的,要讓京卿們相信,投進去多少錢,來日便能雙倍拿回,你且讓湯若望旁敲側擊,讓韓爌自己頓悟這個道理。”
王承恩這可犯了難了,要讓韓爌明白,又不能讓他覺得是對方讓他明白的,這可不好辦啊。
朱由檢也看出了王承恩的為難,于是輕聲一笑,說道:“韓爌等人可比你聰明多了,只要告訴他,種花得花、種豆得豆的道理,他自然能懂。”
王承恩雖是一臉狐疑,但終究不再去問,自顧自的下去安排去了。
朱由檢則是暗暗作想,確定此事沒有遺漏方才作罷,也回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