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爌聞聽此言,將手中茶杯放下,來至張守道身前,說道:“如今兵荒馬亂,各種物價飛漲,這預算可要好生把握,萬不可隨意為之。”
張守道聽得此言,稍稍抬頭望了一眼韓爌,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于是說道:“回閣老話,在下早在前幾日便打聽好了京師之中的物價,草草算來,每把鳥銃要三兩不止,加上工匠費用,合上四兩稟報陛下。”
張守道話音一落,立馬補充道:“兵荒馬亂,為確保無誤,還是報個五兩罷了,加上火藥、盔甲、武器等物也要一兩百萬,還有六部衙門、御史臺、九卿、京營、勛貴,這都要打點到,還是向上報個五百萬兩。”
韓爌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樣一來,督造個十萬把鳥銃、幾千副盔甲,就足足有幾百萬兩銀錢在手中經過。
韓爌心滿意足之下,當即來至案桌之前,提筆就要寫下四百萬的數字。
張守道始終心懷憂慮,雖說時值金兵南下,但上報平常兩倍的數字,是不是有些過分了?但剛想要開口,卻看到首輔大人已經填上了數字,也就只好閉嘴不談。
正當此時,一臉急迫的馬東跑進了尚書大人房間,正當其推開房門之時,卻看到張守道二人竊竊私語。
馬東自然是認得首輔大人的,但韓爌怎會突然跑到工部來了?加上兩人竊竊私語,一下子就把馬東嚇得一身冷汗。
馬東趕緊拜伏于地,高聲說道:“小的有要事稟報張尚書,請閣老恕罪。”
韓爌看到突然沖進來一人,也被氣得不輕,當場大發雷霆,將手邊筆墨盡皆砸在地上,罵道:“張守道,你就是這般約束部署?你工部官員如此不懂規矩?”
張守道也是被嚇了一跳,趕緊連連行禮,說道:“小人知錯,請閣老恕罪。”
張守道一邊告罪一邊還向馬東連使眼色,說道:“還不快快向閣老請罪?”
馬東自然嚇得冷汗直流,要知道,面前這位爺可是當朝首輔,真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于是趕緊拜伏于地,高聲說道:“小人因工匠之事,事出緊急,方才失禮,還請閣老恕罪。”
韓爌聽到工匠二字,卻是愣了一下,回頭望向張守道,問道:“工部工匠還未召集?”
張守道哪里知曉,于是接連示意馬東。
馬東則趕緊說道:“回閣老話,我工部工匠,全在李長庚巡視時辭退了,今日小的到城內尋找,卻聽聞那些工匠都被湯若望弄到教堂之中去了。”
“湯若望?”
韓爌聽得此言,微微皺了皺眉頭,徐徐說道:“這湯若望要工匠何用?”
馬東趕緊答道:“回閣老話,依湯若望之言,此人召集工匠,是要修建教堂,小人以工部之名,要求他交出工匠,但他卻不愿交出,并且態度極為蠻橫,渾然不將諸位大人放在眼里,還放下狂言,要以六兩銀子一支鳥銃的價格,售賣給工部。”
“六兩!湯若望瘋了不成?”
馬東此言一出,張守道、韓爌二人皆是面面相覷。
張守道此刻也是氣急敗壞,當即站起身來,罵道:“他湯若望好大的膽子!民間不準私造鳥銃,他湯若望意欲何為?”
張守道說到這里,立即向韓爌行了一禮,說道:“閣老,在下愿與閣老共上一書,參湯若望一個意欲謀反之大罪!”
張守道二人此刻氣急敗壞,韓爌卻是輕扶胡須,許久之后方才說道:“工部編外工匠,足有幾百人,修建教堂哪里需要這么多人手?難道湯若望已經知曉吾等著急趕造鳥銃的消息?”
張守道聽得此言,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趕緊將馬東呵退之后才說道:“閣老此言何意?可是意指宮中?”
韓爌稍稍搖了搖頭,昨日夜里,在場的無非孫承宗等人,宮中也就一個王承恩在,朝臣是斷然不敢如此行事的,那問題就只能出現在宮中。
王承恩?孫承宗?周延儒?還是錢龍錫?
韓爌百思不得其解,只覺得昏然一片,于是說道:“且不管他,陛下要求得急,今日之內務必要把票擬遞交上去,暫時先按六百萬兩上報,待到明日之后,老夫再和恭順侯聯絡,小小的京師,老夫倒要看看,湯若望能把工匠藏到哪里!”
所謂恭順侯,便是武勛吳惟英,此人乃是大明第八代恭順侯,其先祖便是赫赫有名,以忠勇著稱的吳克忠,此時的吳惟英,便是京營總督。
張守道卻是想了一番,說道:“湯若望哪里能知曉朝廷要大肆制造之事?此事定有蹊蹺,以昨日情況來看,孫承宗剛剛抵達京師,斷然與此事無關,如此說來,定然就是王承恩或者周延儒,吾等何不趁此時機,上書彈劾周延儒、王承恩玩弄黨爭,再起閹黨之禍?至于尋找工匠之事,只消說吾等想要提高進度,方才想要多找些人來。”
韓爌撇了張守道一眼,說道:“這些道理,老夫能不知曉?如今既無證據,加之老夫前日方受陛下責罵,身上還背著閹黨的惡名,何況陛下對王承恩還多有寵愛,吾等萬萬不可效萬歷朝時。”
張守道聽得此言,也是連連點頭,昔日萬歷朝時,便是因內閣和圣上關系太差,才鬧出了天啟之事。
韓爌稍稍作想一番,隨即說道:“湯若望想吃下這口肉,老夫倒要看看他有沒有這么好的牙口!你讓馬東暫且應承下來,吾等也不向陛下稟報此事,先讓京營抓緊尋找工匠所在,待到制造完畢,老夫再親自上書,問罪王承恩!”
張守道也只好應承下來,并讓馬東去和湯若望聯系。
馬東聽得此言,心中稍有不滿,自己堂堂工部主事之一,竟也有求得著湯若望一個番邦外族的時候?
張守道叫了幾聲,馬東都不愿動彈,只好以權強壓,這才讓他不情不愿的去了。
而內閣首輔韓大人也帶上票擬,披上一身官衣,徑直去了皇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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