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仇永,姓名真假不知。約摸三十多年前進的黑風寨,一進寨便當上了二當家,多年來不顯山露水,身上全是謎團,令人難于捉摸。”
說到這,話語便帶上了調侃的笑意,“二當家,你可是好生神秘啊?”
話中的主角躺著地上,一言不發,一動不動,像死了一般。
邱先浩也不惱,自顧自接著說道:“雖然來歷神秘卻深得黑風寨老獅的信任,視之如弟,待之若子。如果是由你暗中給寨里近百妖物下蝕心蟲的話,沒有不成功的道理啊。”
“你,你說什么!”
氣息奄奄,聲音微弱,可語氣中仍能聽出昭彰怒火。
邱先浩兩眼一合,剛才經凈華一攪局,他更沒有示以厲害的心情,只是冷冷道:“要不做事,要不再來一遍剛才的滋味。”
半晌沒聲。
“我耐心已盡。”邱先浩睜眼。
陳仇永卻閉上眼,面上再泛痛苦之色,嘴巴緊閉,嗚咽不絕。
邱先浩低身一掐陳仇永的臉,“都說千古艱難唯一死,可也要講究到底是個什么死法。莫要浪費時間,早早答應便不用受苦。”
陳仇永張口欲言,卻只是痛苦呻吟。
邱先浩停下蝕心蟲作用,“說。”
“既,既然這蟲如此惡毒,我又怎能給……”
邱先浩一甩手,松開陳仇永的臉,蝕心蟲又起鉆心之痛。
“陳仇永,你應該知道,一幫子匪寇,就算是妖魔成的匪寇,也不能和官軍相抗。降了我們,可保全性命,甚至陛下恩典,尚且能封個雜牌將軍吃俸祿。若是不降,一意孤行,那就只能死于刀兵下。”
見陳仇永還是閉眼不語,邱先浩罵道:“不答應的話,我便活活讓你疼死,好不容易從死人窟爬出來,大仇未報便折于此,你甘心?”
這一句話起了效果,陳仇永霍然睜眼,惡聲道:“降了你們,你們也不會允許我報仇!”
“死了那就更沒有半點機會了。”
陳仇永不斷眨著眼,臉上的肉一顫一顫,一副陰冷神色。
邱先浩踩著他的臉不屑道:“怎么,你真舍得?不人不鬼的東西,身上那股怨氣比天還大,為了報仇什么你丟不了?”
嘴中牙齒緊咬,咔咔作響,陳仇永舉手用力往地一錘,剛欲開口卻又啞然無言,面上帶著掙扎。
到最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讓他下了決心,頭重重一磕,嗚咽道:“我答應你!”
“很好,很好,早這樣不就完事了嗎,何苦這么折騰自己呢?”
陳仇永瞪著眼,一語不發。
邱先浩走到他身前,扶起身,笑道:“閑話就不多說了,你馬上回寨,盡快辦好。事情做漂亮點,不要被發現了。另外,不要存有其他心思,你吃的東西可不止蝕心蟲。”
“什么意思?”陳仇永眉毛一撇。
“嘿嘿,你只要知道如果三天內這剩下的蟲沒進你兄弟們的口,你就只能求你兄弟們殺了你,不用再受煎熬。要是你把事情泄露出去的話,也是一樣的結果。”
說完后,邱先浩把一個袋子塞到了陳仇永手中,催促道:“時間長了,它們恐怕起疑,走吧。”
“哼。”陳仇永看了眼慧圓等一眾僧人,再轉身,邁步下山。
待陳仇永離開后,慧圓幾步到了邱先浩身邊。
“什么事?”
“大人,那陳仇永恐怕信不過。”
“我知道,這不過是姑且試試罷了,成了自是極好。不成,任他也弄不出什么風浪,弄死便是。”
“大人英明。”
邱先浩擺擺手,目光望向了東方火光,心底略微有些氣惱。
本來妖魔之事不告訴張如林就是為了不讓黑風寨看出些古怪,不然只要隨意一想便能知道事情是從南佛齋硯寺透出來的。到時候可就不會有什么陳仇永直沖沖地墜到這圈套中,收服黑風寨一事就全沒有半點希望。
只是沒承想,這妖魔竟這般膽大,不過才三天,就干出了夜襲軍營的事。陛下要拉張如林入伙,孫公公那多半已經把事全告訴了他……
邱先浩心底一嘆,只希望這張如林真如傳言一般顧大局吧。
“住持。”
“大人,什么事?”
邱先浩一指東方火光,“妖邪襲營,將士必多有傷亡。住持為佛門中人,定然是看不過眼吧。”
“大人放心,老衲即刻遣五六弟子帶上寺中丹藥前往。”
邱先浩點點頭,聰明人說話就是省事。“嗯,此事刻不容緩,住持先去辦事吧。”
……
天方魚白,黃雞唱曉。
軍營之中火焰燃盡,廢墟橫陳。士卒們不斷地搬運著傷員,清點敵我死傷。
一隊僧侶從中悄然而過,引來了不少視線,里面藏著仇恨、嫌惡,壓得他們抬不起頭。
僧侶步伐匆匆,往一頂營帳快步走去。
帳中,孫乾瑞躺在椅上,他一抬眼,除了他前幾個時辰派去給邱先浩通信的小卒外還多了些陌生面孔。
“這些個和尚是怎么回事啊?”
“嗯?”
帶隊而來的小卒正看著孫乾瑞左臉巴掌印,此時才回過神,猛然跪地,扇了自己一巴掌,恭敬道:“孫公公,這是邱大人派來的,說是帶了傷藥。”
“哼。”孫乾瑞撫了撫左臉,看向僧侶們,露出點閹人的腔調,“為了替你們這群和尚說情,我可挨了張大將軍好一巴掌。”
一名老僧從背后書箱拿出個小巧盒子,往前走了一步,雙手奉上,口中說著:“大人恩情,本寺定會銘記在心,一點薄禮,還望笑納。”
看著那裝飾華貴的盒子,孫乾瑞莫名笑了起來,意味深長道:“真不愧是南佛齋硯寺,早有耳聞,果然名不虛傳。”
他揮揮手,“禮物你們就留著吧,我可消受不起。”
老僧抬頭,把禮物收入袖中,面色如常,“不知大人聽說的是什么名,為私利作惡的惡名本寺已然不要,往后只是為大慶作惡的惡名。”
孫乾瑞眼神驟然銳利,他視線一掃眾人,小卒頭更低了幾分,另幾名和尚則是面色蒼白,唯有老僧渾然不懼。
“呵,你這和尚,口氣還挺大。”孫乾瑞臉一松,露出笑來,“行了,你,領他們去見張將軍吧,聽他安排便是。”
小卒低頭應是。
……
首座上著鎧大將目光如炬,兩旁各站著的一眾將領挎劍而立、威風凜凜、肅殺森嚴。
張如林面上不見喜悲,沉吟道:“既如此,岳玉鐘。”
一名白面小將站了出來,“末將在。”
“你領他們去吧。”
“遵命。”
岳玉鐘直起身,掀起簾帳,探手示意,“大師,請。”
……
“就在這了。”
簾帳放下,撲鼻而來的是一股濃郁藥味,內里不大,只放著張床板和一個,小椅,角落堆著黑紅的繃帶,床上則躺著個傷痕滿身的男子。
慧明沉吟一下,拿出了一粒丹藥,剛準備塞入男子口中時,被一只手握住。
“將軍這是何意?”
“敢問大師,這藥是用什么煉的?”
慧明眼一瞇,看著滿臉警惕的岳玉鐘,心底一奇。
“我也不瞞大師,在下是孫太尉的人,貴寺的所謂肉舍利我還是略知一二的。”
“將軍,難不成藥臟,傷病之人便能不吃?”
話意有所指,岳玉鐘眉一低,老僧手腕處的力道更重了幾分,“有干凈的藥不吃,倒去吃些滿嘴血腥的,這等癖好,我沒有,他也沒有。”
老僧瞪眼道:“哼,沙場上博生死的人怎么就吃不得。”
岳玉鐘臉一板,不善地看著老僧。
察覺到自己的話過分了后,老僧壓了壓心底的火,解釋道:“這藥不臟,將軍放心。”
岳玉鐘松了手,從慧明手中捻走丹藥,過鼻一嗅,清香芬芳,他瞄了眼老僧神情,“最好如此。”
說著,他便把丹藥給那人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