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咸陽的暗潮洶涌，扶蘇與蒙恬這邊也算是“君臣和睦”，攜手再度踏上了路程，這次的目標便是左遷的終點，上郡郡治膚施。

因為記得上回公子實在難以適應顛簸的馬車，為了這次出行，雍巫貼心地為公子在車廂內準備了整整兩層軟墊，這種墊子用葛制成，雖然不及棉墊，但也很大程度的緩解了顛簸感。

扶蘇坐在馬車內，很是滿意。不過時間長了，軟墊塌下去了，也難受得很。于是為了轉移注意力，扶蘇打算跟蒙恬聊聊有關“馳道”的事。

“我曾聽聞秦軍伐楚時，曾在南陽郡內設一段馳道，頗為神奇。以軟木為枕，鋪于地上，又以硬木為軌，設在其上為道。其軌同車軌，枕木間距又恰為馬步。用此法運糧，其效十倍，運兵亦然，且平穩異常，以水滿杯，則滴水不漏。不知可有此事啊？”

扶蘇停留的短暫時間，與雍巫這位奇聞廣博的宦官交談，得知了秦朝早有木軌馬車的技術，所以打算用于享受...嗯...溝通地方。

畢竟什么彈簧之類的高級工業時代的避震器現在也搞不出來，也就期待一下這個技術。

蒙恬的父親蒙武曾為副將，隨王翦攻打楚國，可能聽說過這段奇聞，所以打算從他口中探知一二。

“確有此事。”

蒙恬確認了此事。

“得此法，方保六十萬大軍后勤無誤，才得以滅楚。”

“故陛下令天下車同軌...不知為何，不廣推而使天下行？”

扶蘇很是疑惑，明明這么好的黑科技，利國利民，始皇帝怎么會按捺得住。當然這里故意犯了糊涂，自動忽略了需要耗費的人力。

畢竟“苦”了上輩子，這輩子難得成為人上人，享受享受怎么了？

蒙恬啞然失笑，與公子同乘，自然知道他現在苦于路途顛簸，難受至極，恐怕公子看上了那平穩異常的優點。

“公子不知，一來這軟木可為薪柴，硬木可為梓材，有賊貪之，且地方官員難以查處。二來這木料暴露在外，不經風吹雨打，期年便需一換，徒耗人力。所以便未曾推廣。”

原來如此。

不過扶蘇轉念一想，現代常說“要想富，先修路”，不知是否適用于秦朝。

不行，越想著扶蘇就越難以按捺自己躁動的內心，將腹中草稿傾瀉而出。

“上將軍，為何不用勞役？木軌馳道可令更卒修之，正卒守之，戍卒巡之，有賊則視為寇立斃之，如此賊人不敢輕犯。”

蒙恬有點詫異，不知公子為何執著于木軌馳道。

“可行，不過...”

扶蘇打斷了蒙恬的可是。

“若木軌馳道聯通天下三十六郡，一旦有反賊起，則數日之間即可調撥大軍伐之，六國遺民再難復起。況且木軌馳道一旦興起，則里、亭、鄉、縣、郡各級官員徒增其權，上必分之，一如馳道專人專用。”

這里僅僅表明了木軌馳道的軍用好處，但是下面的話扶蘇認為更能打動蒙恬。

依附在蒙恬耳邊輕聲道：“上將軍弟兄雖拜為上卿，何人不知此為虛職，彰顯陛下之愛矣。若大興木軌馳道，以蒙毅之資必得上賴，委予專權，不知上將軍意下如何？”

全國道路管理確實是需要一大批相關的大小官吏，從管理人數上看權柄委實夠大，但從實際的話語權出發，也實在小得可憐，不然明思宗崇禎大帝也不會通過拆撤天下驛站來節省國家支出。

所以扶蘇還是很放心把這權力分給蒙毅。

蒙恬確實有些心動，不過眼下天下太平，軍用的便利很難讓他站隊。

“公子所謀確有其效。不過此法需要朝廷源源不斷供給，與國難顯其利，害則日趨，利害難平，上難允之。還請公子為之牟利。”

扶蘇早有預料：“《周書》有言：農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則三寶絕，虞不出則財匱少。財匱少而山澤不辟矣。”

簡而言之便是無工不富，無商不活，無農不穩。

“馳道之便，利于行商。故太公望封于營丘，地潟鹵，人民寡，于是太公勸其女功，極技巧，通魚鹽，則人物歸之，繦至而輻湊。故齊冠帶衣履天下，海岱之閑斂袂而往朝焉。其后齊中衰，管子修之，設輕重九府，則桓公以霸，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而管氏亦有三歸，位在陪臣，富于列國之君。是以齊富強至于威宣也。”

這里完全引用了太史公在《貨殖列傳》的序：姜太公分封齊地時，較多的鹽堿地導致難以開展農業，于是鼓勵婦女紡線織布，使齊地的魚鹽流通外地，因此齊國冠履天下。

而管子也是如此，調整了商業政策，使得齊桓公有了資本稱霸天下。

“若道路不通，商旅不行，太公、管子如何使齊國興？”

扶蘇并沒有采取后世更激進的觀點，用司馬遷這種強調商人的文章，比較溫和的觀點來說服蒙恬。畢竟，秦朝與后世的幾個大一統王朝相比，就顯得極為抑商。

蒙恬這才明白了公子的謀劃，半晌才吭聲：“人力...公子如何解決人力？”

對啊，現在長城還未完工，如何勻出這么多人力再興修木軌馳道？

“若我之三表五餌可成，則草原不足為患，長城之勞役即可用于馳道之勞役。”

扶蘇頗為自信，“而且若是與胡通商之策可行，則不缺馬匹，木軌馳道可興矣。”

聽到這里，蒙恬突然冷靜了下來。

“公子可莫過于自信，你不過為監軍，臣也不過為將。”

言下之意便是扶蘇所得天花亂墜，但是并無實權可實行，哪怕是兩人聯手。

這可是動搖秦朝一貫的國策，與草原這種由朝廷主導的通商不同的，這是利好全國的商人，很大程度上會沖擊商本末的法家觀點。這里面的風險蒙恬并不想承擔。

也是，不過我可退而求其次。

扶蘇轉進如風：“上將軍所慮，我自曉知。不若這般，在上郡試行之，僅為運送石料修筑長城，如何？”

“可。”

蒙恬再三之后還是同意了這個折中方案，他也想看看鋪設的木軌到底能提高多少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