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前賢成果及拓展空間
捐納關乎金錢權力,既是普通士人、家族的重要投資和升遷渠道,又是朝廷籌措資金、救急濟困的重要法寶,社會影響廣泛而深遠。相比清代其他政治諸事,捐納并不屬于某個特定領域,而是遍布整個政治場域之中。王鍾翰在1940年的演講中指出,清代政治有廣義和狹義之分,廣義是指禮、樂、兵、刑;狹義則是指用人、理財和行政。捐納則是用人之中的關鍵樞紐。實際上,拓展王氏思考,清代政治按照領域可以分為禮儀、軍事、文化、法律等方面;同時從運作本身來看,可以分為人才、治理與財經等具體環節。[61]因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清代捐納制度不僅是研究清代政治權力運作的重要平臺,更是了解清代政治文化的絕佳窗口,理應受到學界重視。
令人遺憾的是,清代捐納研究在學界發展卻極為緩慢,原因無外乎有二:一是人們對捐納持有很強的刻板印象,大都認為捐納為一代弊政,沒有太大的研究價值;[62]二是人們對捐納持有謹慎的態度。與一般的制度研究不同,捐納制度不僅關聯面廣,更多的是涉及私下交易和人情往來,很多關鍵史料難以找尋。當年許大齡、王鍾翰等重視收集中央各部捐納則例,與此有很大關系。[63]捐納研究由于人們的陳舊觀念和史料限制,一直未能得到應有的重視。不過,自清末民國以來,歷經諸多有識之士的辛勤耕耘,捐納研究已經達到了新的高度。就捐納的綜述整理看,韓祥《近百年來清代捐納史研究述評》用力甚深,值得重視。該文收集國內外民國以來的捐納相關研究,對捐納的研究概況、概念辨析、運行機制和社會影響做了極為詳盡的梳理,梳理研究對象的積累程度與研究共識,強調未來捐納研究需要加強統計量化,改變專題研究過少的不平衡格局,提高理論水平。[64]不過,該文將捐納研究從屬于清代財政研究,似乎又有矮化捐納對象、遮蔽捐納作用的局限,同時對捐納的特殊治理角色和史料積累仍未能照顧。另外,伍躍談及對于許大齡《清代捐納制度》一書的學習體會時,特別補充了1980年以前有關清代捐納的相關研究,特別是日本學界的研究。同時,伍氏也強調國內系統研究捐納制度的成果,較早應為王鍾翰的碩士學位論文。[65]針對某一類型捐納,如清代賑捐也開始得到較為系統的梳理。[66]
整體來說,站在資源置換平臺的視角,重新理解捐納在國家治理中的關鍵角色,對捐納已有研究進行梳理仍是一項重要的學術任務。下面就此做一簡要整理。
(一)清末民國時期的研究成果
捐納與社會生活緊密相關,廣為世人關注。清末以降,伴隨新式媒體的出現,諸多捐納資料得以保留,大量上諭、奏章在《萬國公報》《知新報》等報刊上刊登,這類資料大多為消息傳播或事件描述。1901年,《北京新聞匯報》刊文《停捐納非為清仕途說》,認為清理仕途的關鍵在于法制,而非捐納。[67]1904年,《東方雜志》所登《論捐民不如捐官》指出,民眾捐納不如官員捐納對于國家有利。[68]1906年,《勸輸海軍捐啟》號召人們為興建海軍捐納,展示了人們對于捐納籌措資金能力的信心。[69]
中華民國成立之后,政局動蕩頻繁,捐稅、抗捐等事仍然不斷。捐納正式進入研究,代表作為1931年湯象龍在《社會科學雜志》上發表的《道光朝捐監之統計》一文。[70]盡管湯文僅統計道光一朝的數據,但它開辟了近代中國經濟史研究中使用軍機處、戶部等檔案詳細論證清代經濟現象的學術路徑。該文詳細統計道光朝歷年的捐監人數與銀數,細致比較各省數據差異,提出捐納數量與各省富裕程度呈現明顯的對應關系,指出捐納在清代財政中的應有地位。湯氏利用清代一手檔案,以統計量化手段研究捐納制度的影響與規模,這一研究路徑至今仍有典范作用。
從政治制度運作來研究捐納的前賢著述中,學人應該重視鄧之誠1934年出版的《中華二千年史》。鄧氏自1927年開始在大學講授“中國通史”,后講稿由商務印書館出版。在論述康乾時期的內政時,他指陳“清代弊政,捐納為最,然一代不改,《會典》中一字不提,蓋諱言之”。鄧氏特別設置“興捐納”一節,闡述康雍乾三朝捐納的基本情況,闡述余國柱、陸隴其和于成龍等有關捐納的爭執,整理《康熙捐敘事例簡表》《雍乾以后實官捐納事例簡表》,對捐納制度的脈絡進行梳理。[71]
作為鄧氏學生,1940年,王鍾翰利用捐納則例對捐納制度進行初步研究,完成碩士學位論文《清代則例及其與政法關系之研究》,其中第八章專門討論則例與捐納關系,借此探討捐納與清代政治的復雜關系。[72]該文重點搜羅清代中央各署機關頒布的各種則例,分析清代政治機關的運行情況,充分肯定則例在法律上的特殊地位,同時討論則例對于研究報效、捐納和藩屬等問題的重要性。關于捐納的演變流程,特別是清代捐納演變的重要節點、捐納的主要內容以及捐納實施的諸多史料,王文均有涉及,為后來捐納研究奠定了基礎。值得注意的是,王文羅列了當時多達五六百部的則例,對于后來學者了解捐納的具體操作很有益處。王氏當時還在學校發表演講《清代特殊政治之捐納》,闡述捐納與清代政治關系之密切,強調“清季州縣官,以官數論,正途出身者,實不及捐納十分之一”。[73]
整體來看,清末民國時期的捐納研究數量不多,但精品不少。這一時期最系統的捐納研究,應數1947年許大齡的《清代捐納制度之研究》一文,后公開出版題為《清代捐納制度》。[74]該文首次從國家制度層面系統研究清代捐納制度,縱橫觀察。一是論述清代捐納制度之沿革,確定制度演變分期,詳細論述各朝捐納制度發展之軌跡與特征。二是研究捐納制度之內在組織結構,將其分為暫行事例和現行常例兩大部分進行剖析,分析捐納的諸多形式。特別是對于捐納銀數在不同則例中的變化,不僅詳細論述,還列表分類統計;對于官員捐官的銓選,也進行精細描述和仔細統計,分析不同則例中捐班的構成與程序。三是分析捐納制度的影響。盡管康熙朝圍繞捐納停廢展開討論,清朝政府也深知其弊,但始終無法廢止;由于捐納施行不力,官吏朋比為奸,停捐聲音不斷。該文同時指出,清朝政府不能停捐的原因大致有二:一是滿足軍需財政需要;二是平衡科舉選才、照顧滿人等。在清代政治的研究中,許大齡有關捐納的研究占有一席之地。[75]
(二)新中國成立以來捐納的研究成果
新中國成立后的一段時間,捐納制度研究未能深入發展。1984年,劉次涵、張學明等梳理晚清捐輸的沿革、種類與實施,認為其實質與捐納無異。[76]1985年,姜守鵬開始利用清代檔案重新討論清代前期捐納制度的社會影響,認為捐納強化了地主、商人和高利貸者與封建政權的關系,深化了封建社會的各種矛盾,如地主與農民、地主與國家、候選官吏與科途官吏等的矛盾,毒化了社會風氣。[77]1990年,王勝國質疑姜守鵬的論點,肯定清代捐納制度的三大積極影響:一是緩解財政危機,穩定統治秩序;二是讓商人參與政治;三是開拓人才選拔渠道。王文還強調清代捐納與社會風氣并無必然聯系,捐納官在清代多受限制,同光年間才形成弊政。該文雖然論證不甚詳細,但觀點確有新意。[78]1994年,呂小鮮利用清代檔案具體分析嘉慶朝江西萬載縣的學額糾紛問題。[79]1996年,梁嚴冰等將清代捐納制度的積極作用具體化:一是適應了清代文化人才劇增的趨勢;二是解決了財政問題;三是支援了洋務運動。[80]相比湯象龍、許大齡的研究,上述研究更多體現出一種宏觀性的整體分析與討論。1996年,郭潤濤對幕友的脩金開支與捐納關系進行詳細討論,指出捐納費用是幕友脩金的重要開支。[81]1996年,薛瑞錄、郝艷紅利用清代檔案具體討論太平天國時期中央官員的捐輸活動,并對捐輸的規模及社會效果進行論述。[82]
21世紀以來,捐納研究呈現出兩種不同態勢。一方面是繼續從宏觀角度反思捐納制度的社會角色及其影響。如謝俊美梳理晚清捐納制度認為其是晚清政權滅亡的重要原因。[83]李銀濤、柳岳武認為晚清捐納的泛濫破壞了傳統的官民關系,使官民互相承認的結構發展為統治階級單方面的行為表達,官民之間的關系發生背離。[84]陳開江認為晚清捐納反映出近代社會轉型中的諸多問題,如政治權威的流失、功利政治的自生、傳統統治集團的調適功能失靈、財政制度的瓦解、官商關系的市場化、工商階層參政的畸形化等。而清朝政府采取捐納制度以籌集資金、招攬人才,成為清朝政府成功鎮壓太平天國運動的重要原因。[85]歐陽躍峰等認為晚清捐納對近代社會轉型起了客觀作用,包括提供資金、人才和適應社會轉型等。[86]應該承認,此類研究雖然在思考捐納的整體作用方面有所探索,但是缺乏扎實的數據論證和細節分析,顯得過于籠統。
另一方面,學界開始從微觀角度細化捐納內部分類研究,深入討論清代捐納制度的運作機制與社會影響,顯示了捐納研究的新態勢。
第一,嘗試從災荒史角度觀察捐納制度的運作。如牛敬忠探討了同光年間賑災捐納所起的關鍵作用,提出捐納是晚清政府腐敗的重要原因,重點探討了丁戊奇荒中捐納對于財政的貢獻。[87]趙曉華首次將賑捐作為單獨個體進行檢討,梳理晚清賑捐的演變特征,展示晚清賑捐的運作實態,分析晚清賑捐的社會影響,在捐納的深化研究方面取得了新的進展。[88]針對某次賑捐的研究也得到某些學者的關注,如張小坡以光緒三十四年水災賑捐為例,分析徽商對于家鄉救災的支持作用。[89]對于賑捐與晚清社會活動,特別是精英人物盛宣懷的賑捐活動,朱滸進行了比較獨特的新視角研究。[90]
第二,嘗試從政治史視角觀察捐納制度的演變與實施。劉鳳云利用清代檔案對康熙朝捐納的諸種弊端進行詳細論證,尤其詳于搜羅康熙朝有關捐納的各種案例,且考證康熙年間捐納的開始時間。同時從康熙平定三藩出發,具體討論康熙朝捐船、捐馬等形式,認為康熙朝捐納開始突破原來只捐虛職的界限,給后來的吏治衰敗留下了巨大隱患。[91]在劉氏看來,以捐納彌補地方虧空,固然有利于財政一時補充,但是長遠來看,是不值得推薦的政府管理舉措。[92]
鈔曉鴻廣泛征用清末檔案、報紙,具體論證光緒二十七年“永遠停止”捐納實官的實施情況,認為除了部分實官捐納停止外,其他均照常執行,且巨款奏獎實官開始制度化,中央和各省的捐納實官仍在繼續。[93]楊國強重在梳理晚清的捐納和保舉,認為其使得晚清官場出現龐大的冗官群,官場日益失范與無序。[94]清代捐納中某些重大貪污案件,也受到學人關注,如盧經對乾隆朝甘肅捐監冒賑案進行闡述;[95]晏愛紅對乾隆九年的福建捐監案進行專門的研究,對捐納中官吏的貪污實態和背后原因進行分析,為清代捐納中貪污的量化研究提供了難得的實例。[96]清代捐納實際運作的諸多細節也得到了論證,如和衛國專門討論乾隆前期放棄本色捐監的原因。[97]
第三,嘗試從科舉史與社會史角度研究捐納。學額問題本質上涉及清代科舉資源分配問題,但是特定的捐納制度與捐納行為的出現,使得科舉制度也發生了某些深刻改變,如太平天國前后的學額變化,受各地捐納影響很大。李世愉在張仲禮關注咸同時期學額增廣的基礎上,繼續討論清代學額的兩次大規模增廣活動。[98]梁志平則通過對江南地區學額增廣的研究,證明江南地方士紳在增加學額上的主動性和客觀效果。梁志平、張偉然還對長江三角洲府州縣學額的運作與地區關系進行了深入討論。[99]探索具體區域中學額增廣與社會行為的互動,成為當下學額問題研究的新動向。捐納也影響清代教育自身的發展,如張學強具體討論了清代官學教師發展與捐納制度的關系,認為清代捐納對于官學教師的發展有著深刻的影響,是清代官學教師成長的重要渠道。[100]討論商人與捐納的關系,也是分析捐納對社會的重要影響所在。如梁仁志對明清徽商的捐納原因進行討論,認為其熱衷捐納源于保護原有財產、免除賦役、光宗耀祖等的考慮,捐納也使得徽商從商轉為紳,失去了向資本家過渡的可能,成為近代化的犧牲品。[101]又如常建華通過對山西洪洞蘇堡劉氏的個案考察,論證捐納在清代家族興起中的特定作用。[102]
第四,有關少數民族的捐納行為也開始為人們所關注。寶音朝克圖首次論述蒙古地區的捐納問題,認為蒙古地區的捐納經歷了一個從無到有的過程,咸豐六年的捐例顯示出蒙古地區捐納的成熟。[103]清朝在蒙古地區能夠實施捐納,固然有政府的強制因素,但是蒙古自身的捐輸熱情、捐納行為也是重要因素。捐納在為清朝穩定提供有利因素的同時,也加速了蒙古地區的吏治腐敗。謝海濤、徐建國對于清代八旗科舉考試名額的考證,也為人們繼續推進八旗科舉研究奠定了很好的基礎。[104]關于捐納制度在邊疆地區的具體實踐,有學人以循化廳為例進行個案研究,展示捐納的推廣過程。[105]
第五,捐輸與捐納的關系。據許大齡解釋,“捐輸是獎勵,捐納是賣官”,捐輸強調清朝政府為了某次具體的財政需要,號召個人捐款、捐物,事后給予一定獎勵,而捐納則是個人與政府之間明碼標價的交易,捐錢以賣官鬻爵。王春林則具體分析了辛亥革命時期滿族親貴的捐輸數目和社會效果。[106]滕德永選擇咸豐年間的內務府捐輸作為研究對象,分析捐輸的產生原因、實施動態和社會效果。[107]毛曉陽則具體研究了太平天國時期江西省的捐輸與學額增加問題。[108]熊英則對太平天國時期湖南省的各地捐輸進行了整理。[109]清代鹽商的捐輸活動,近年來得到學者的較多關注。周琍分析了清代廣東鹽商的捐輸數額及其流向問題;[110]王宏斌則分析了有清一代蘆商的捐輸事例、捐款數目以及清朝政府給予的獎勵等。[111]馬麗對明清揚州徽商捐輸活動的考察,重在揭示揚州徽商的捐輸動機,試圖探索徽商的超越精神。[112]
值得關注的是,明代捐納研究有著重要的啟示作用。許大齡的大作對于明代捐納有著諸多考證,特別是明代捐納的開始時間等。伍躍對明代捐納的細節進行進一步考證,豐富了人們對于明代捐納實施程序的認識。近年來,王海妍就明代的捐監、捐納與吏治、捐納與社會風氣等方面進行了諸多探討。[113]方志遠從國家動員的視角出發,認為明代長期實施賑災動員的政策,通過對社會資本的出售獲得資金已成為一種管理手段。對于國家財富與社會財富,民眾對“冠帶榮身”的追求,以及官本位的社會價值進行了諸多有益的探索。[114]
近些年來,國內捐納研究呈現快速發展的良好勢頭,開始關注清代某一朝的捐納制度實踐。如王志明對康熙朝與雍正朝的捐納制度進行考析,重點使用《清代官員履歷檔案全編》,對兩朝的捐納行為進行了比較詳細的考證。[115]黃妍同樣是利用《清代官員履歷檔案全編》研究官員履歷及其升遷情況,對光緒朝捐納制度進行了微觀的比較統計,對于人們了解光緒朝官員升遷路徑和捐納內容有所幫助。[116]清季科舉停止前后,捐納與保舉的消長關系及其對晚清銓選制度的影響,學人對此也有論述。[117]關于咸同時期的捐輸與厘金關系,許存健利用《葉名琛檔案》等資料,證明廣東一地存在從捐輸為主到厘金為主的變化過程,捐輸在某種意義上是中國獨有的籌款方式。[118]潘威、李瑞琦認為清代嘉道時期的河工捐納成為河工財務的最主要來源,且呈現常態化趨勢,這與河工官員素質的下降成為鮮明對照。[119]關于晚清捐納在海外的具體推廣,也開始有學人關注。[120]顯然,有關學額問題、賑捐的研究,學者都在不斷深化和豐富伍躍等人所未能涉及的領域,特別是他們跳脫單純的制度史視野,關注制度與制度之間的關系,如捐納與救荒、捐納與財政、捐納與科舉等,使得捐納研究呈現前所未有的氣象。
(三)大陸以外捐納的研究成果
1953年,張仲禮在美國完成其專著《中國紳士》。該書對于清代捐納研究有很大的推動作用,主要貢獻是對太平天國運動前后的紳士變化做了精細的統計,論證晚清捐納在紳士群體的擴大方面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張氏首次使用《縉紳錄》等資料,對于晚清捐納的規模與作用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121]1962年,何炳棣在《明清社會史論》(原書名為The Ladder of Success in Imperial China:Aspects of Social Mobility,1368-1911)一書中實證研究了科舉制度對于明清500余年社會流動的關鍵作用,直到咸豐元年(1851)清代社會流動才為金錢所主導。[122]其標志性事件就是捐納的生員超過科舉考試正途的生員。該書討論了捐納對清代社會流動的巨大作用,認為其是社會流動的重要渠道,明清捐納制度盡管有些不同,但是在宗室科舉、蔭敘制度等方面無疑有著很大的共通性。同年,瞿同祖在美國完成《清代地方政府》一書,該書重點引用《縉紳全書》等資料,對清代捐納人員的就任知縣概率進行統計,特別是比較滿漢官員的人數,對于捐納制度與銓選制度的關系有較多的涉及。[123]1963年,日本學者近藤秀樹發表《清代捐納與官僚社會始末》一文,對清代捐納出身的官僚與科舉出身的官僚的人數與勢力消長進行了詳細分析,特別是利用《爵秩全函》和《縉紳錄》等資料進行統計,為了解清代社會官僚體制的崩潰提供了重要的佐證。[124]臺灣學者楊啟樵所撰《康熙末年廣西捐納案》指出,許大齡文章有借鑒日本《清國行政法》之處,缺乏案例研究。該文重點研究康熙末年捐納與地方財政的復雜關系,指出清代捐納初期可能于地方財政無補,反有傷害,主要是捐納官員利用捐銀與捐谷之差價,借機損公肥私,導致捐納制度盡失本意。[125]
21世紀以來,捐納研究呈現出細化與深化的強勁勢頭,特別是在學額問題、賑捐問題等方面取得了不俗的成績。最為集中代表這一時代捐納研究水平的重要著作,當數伍躍《中國的捐納制度與社會》一書。該書對于當下的明清捐納研究有著極為重要的示范作用,其貢獻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首先對海內外有關明清捐納的前人研究進行了非常詳盡的整理,特別是將2009年以前的國內成果搜羅殆盡。伍氏還廣泛借鑒了日本學界有關清代捐納的研究成果。其次是在許大齡研究的基礎上,推進清代官僚制度的細化研究,在清代捐納報捐手續、印結費用和捐復程序上,都極大地推動和豐富了清代捐納研究,為了解捐納與官僚制度的復雜關系做出了重大貢獻。最后是注意到賑捐的復雜性,研究了光緒十五年江南賑捐的案例。此外,從山西商人的研究角度出發,分析清代捐納與商人的復雜關系,揭示山西商人在清代捐納中的獨特作用,展示國家、中間人與捐納者之間的復雜關系,對于后人分析社會階層流動有一定的示范作用。另外,伍氏多年來辛勤收集史料,對各種捐納史料,如光緒十五年江浙賑捐中清冊的分析,顯示出作者對于捐納制度研究的杰出貢獻。[126]近年來,伍氏又詳細考證康熙年間的捐納事例史實,同時從捐納視角檢討康熙晚年吏治與財政的復雜關系。[127]
2014年,臺灣學者陳寬強也將其博士學位論文《清代捐納制度研究》(寫于1968年)出版。該書注重從政治史視角重新梳理清代捐納的沿革與制度演變,重在關注清代捐納制度的實際運行,特別是對捐生的資格,捐納的程序如印結、執照以及捐納的執行機構如戶部捐納房,進行了詳細的討論,對于清代捐納的積極與消極作用進行了綜合的評價,指出人民也利用捐納進行自身的社會流動。[128]
特別值得注意的是,近年來有關捐納研究也有所突破。白莎(Elisabeth Kaske)教授對于晚清財政中的捐納行為,特別是武職的捐輸有深入研究。[129]而張樂翔博士則更多從家庭策略等視角出發,分析清代官職的售賣及其對社會的影響。[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