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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參劾親王

縣衙大堂。

平日門可羅雀的縣衙,此刻氣氛肅殺得如同寒冰地獄。海瑞沒有換上官服,依舊穿著那身泥濘的粗布衣,赤腳高坐于明鏡高懸的牌匾之下。他拒絕了衙役搬來的軟墊,冰冷的硬木座椅讓他保持絕對的清醒。

“升——堂——!”

水火棍敲擊地面的聲音沉悶而壓抑,遠不如往日響亮,仿佛衙役們也被這凝重的氣氛壓得喘不過氣。

劉員外及幾個平日橫行鄉里的豪紳、還有幾個眼神閃爍的胥吏,被如狼似虎的衙役推搡著押上堂來。

劉員外臉上還帶著強裝鎮定的倨傲,但眼神深處已透出慌亂。他萬萬沒想到,海瑞竟然在“那種驚天大事”發生的時候,還揪著他們這點“小事”不放!

“劉文炳!”海瑞的聲音不高,卻像淬了冰的鋼針,直刺劉員外心窩,“王老栓三畝上等水田,作價五兩紋銀,田契在此!你,作何解釋?”

“大人明鑒!”劉員外慌忙跪下,依舊強辯,“白紙黑字,王老栓自愿畫押!他兒子欠賭債……”

“住口!”海瑞猛地一拍驚堂木,聲音如同炸雷,“賭債?哪家賭坊?借據何在?放貸者何人?何時借,何時還?利息幾何?你如何知曉?又如何‘好心’替他勾銷?”

一連串問題如同連珠炮,精準狠辣,直指要害。劉員外頓時語塞,額頭冷汗涔涔。他本就是勾結地下賭坊設局,哪敢拿出經得起推敲的證據?

本官已著人查實!”海瑞眼中寒光一閃,“那賭坊‘鴻運來’,幕后東家就是你劉文炳的遠房表侄!放貸之人,就是你劉府管家劉福!借據是假,利息是滾,逼債是實!你,還有何話說?!”

此言一出,不僅劉員外面如死灰,堂下其他豪紳胥吏也紛紛腿軟。海瑞竟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就查得如此清楚?他們哪里知道,海瑞自到淳安那日起,就在暗中收集這些豪強劣跡的證據,早已成竹在胸。

“王老栓之田,并非孤例!”海瑞目光如電,掃過堂下瑟瑟發抖的眾人,“趙二家青苗被毀,李寡婦草垛被焚,張三家耕牛被盜……樁樁件件,皆是你等為強買田畝、逼良為佃所設毒計!更有甚者,”他拿起一疊厚厚的卷宗,重重拍在案上,“爾等勾結縣衙戶房胥吏,偽造文書,篡改田冊,將良田強行劃為桑田,低價強征,再高價轉賣或自營!所得暴利,十之七八,卻并未用于種桑養蠶,而是中飽私囊!”

“大人!冤枉??!”一個戶房老吏嚇得魂飛魄散,連連磕頭。

“冤枉?”海瑞冷笑一聲,抽出一份賬簿,“這上面清清楚楚,記錄著你們如何將本該發放給桑農的‘改稻為桑’專項銀兩層層克扣、巧立名目、瓜分殆盡!還有你們,”

他指向劉員外等人,“低價強占的土地,轉手便以桑田之名,高價抵押給錢莊,套取巨資!‘改稻為?!膰?,竟成了爾等盤剝百姓、斂財自肥的遮羞布!其行可鄙!其心可誅!”

海瑞的聲音如同驚濤駭浪,將一樁樁、一件件觸目驚心的罪行徹底撕開。證據確鑿,人證物證俱在,由不得他們狡辯。劉員外等人癱軟在地,面無人色,只有磕頭求饒的份。

“劉文炳!”海瑞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力量,“爾等如此膽大妄為,巧取豪奪,所得巨利,恐怕不止是塞滿自己的腰包吧?!”

劉員外渾身一顫,驚恐地抬頭看向海瑞。

“說!”海瑞厲喝,“你們在淳安、乃至鄰近州縣,如此大規模、不計后果地強征‘桑田’,甚至不惜弄虛作假,囤積居奇,究竟意欲何為?背后指使你們的人,是誰?!所得之利,又流向何方?!”

這才是海瑞真正的殺招!他敏銳地察覺到,如此大規模、有組織的土地兼并,背后必有更大的圖謀和更深的黑手。

豪紳胥吏不過是爪牙!

劉員外眼神劇烈閃爍,嘴唇哆嗦著,似乎想說什么,又死死忍住,臉上充滿了極度的恐懼,那恐懼甚至超過了面對海瑞的威壓。

海瑞盯著他,緩緩站起,一步步走下堂來,沾滿泥漿的赤腳踩在冰冷光滑的青石板上,發出輕微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踏在劉員外的心上。他走到劉員外面前,俯視著他,聲音低沉而充滿壓迫感:

“劉文炳,你以為不說,本官就查不出?你府上賬房先生何在?你與外地錢莊的往來票據何在?你囤積的‘桑田’地契,最終都落到了誰的名下?本官給你最后一個機會,說出幕后主使,或可酌情減罪。若執迷不悟……”

海瑞眼中寒光爆射,“本官立刻查封你劉府,掘地三尺!本官倒要看看,是什么人,值得你連九族都不顧也要維護!”

“九族”二字,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徹底壓垮了劉員外。

他癱倒在地,涕淚橫流,嘶聲喊道:“大人饒命!大人饒命?。⌒〉恼f……小的全說!是……是王府!是小親王殿下?。 ?

轟——!

“小親王”三個字如同驚雷,再次炸響在寂靜的公堂之上!連一直焦灼旁觀的知縣老爺都驚得渾身一哆嗦,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又扯到親王頭上了?!

“哪個小親王?!”海瑞的聲音冰冷如鐵,沒有絲毫波瀾,仿佛早已料到幾分。

“大人……大人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就是翠微山莊的……小親王殿下!”劉員外徹底崩潰,竹筒倒豆子般哭訴,“是他!是他派人傳話,要在淳安、建德一帶,挑選風水上佳、景色優美之地,營建……營建一處避暑行宮!要……要‘桑田’掩人耳目!那些被強征的所謂‘桑田’,位置最好的,其實……其實早就暗中劃定為行宮的園囿了!小的們……小的們只是奉命行事,強征土地,低價買入,再……再以‘孝敬’或‘入股’的名義,將地契和銀錢……轉給王府派來的管事……所得之利,七成……七成都進了王府的庫房啊大人!小的們……小的們只喝了點湯水……饒命啊大人!”

真相如同最污穢的膿血,被徹底擠了出來!什么“改稻為?!钡膰?,竟成了親王為滿足一己私欲,勾結地方豪強胥吏,瘋狂掠奪民田、中飽私囊的完美幌子!其行徑之惡劣,用心之歹毒,遠超海瑞最壞的想象!

堂上死寂一片。只有劉員外等人絕望的哭泣和喘息聲。

知縣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喃喃道:“小親王……他……他怎么敢……皇上……”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到頭頂,不敢再想下去。

海瑞靜靜地站在那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眼睛,燃燒著足以焚毀一切黑暗的烈焰。他緩緩轉過身,目光掃過堂下那些因這驚天黑幕而震驚、憤怒的衙役,掃過癱軟在地的豪強胥吏,最后,落在了那面“明鏡高懸”的牌匾上。

“好一個‘明鏡高懸’……”海瑞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卻蘊含著毀天滅地的力量,“朗朗乾坤之下,竟藏此等魑魅魍魎!親王貴胄,不思報國,竟為私欲,勾結地方,禍國殃民!視朝廷法度為無物!視百姓性命如草芥!”

他猛地轉身,對著主簿厲聲道:“記錄在案!淳安豪紳劉文炳等,勾結胥吏,假借‘改稻為?!瘒咧?,行強買強賣、巧取豪奪、侵吞國帑之實,證據確鑿!其背后主使,直指小親王!此案,已非淳安縣衙所能決斷!”

海瑞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鐵交鳴,震動整個縣衙:“本官海瑞,身為南京六科給事中,遇此宗室勛貴,貪贓枉法,荼毒地方,動搖國本之大案,豈能坐視?!”

他目光如炬,穿透大堂,仿佛望向千里之外的京城:

“本官擇日親赴京師!向三司、內閣面呈御狀!參劾小親王!其罪一:僭越逾制,私建宮苑!其罪二:勾結地方,強奪民田!其罪三:侵吞國帑,中飽私囊!其罪四:敗壞國策,禍亂地方!其罪五:罔顧君恩,動搖社稷!”

“五罪并參!本官要參他個明明白白!”

“海大人!三思??!”知縣魂飛魄散,撲上前想要阻攔。參劾親王?!這是捅破天的大禍!無論成與不成,海瑞都必死無疑!

“三思?”海瑞猛地看向知縣,眼中是磐石般的決絕,“親王作惡,禍在眼前!若容此等蠹蟲逍遙法外,國法何在?天理何在?百姓何辜?今日不參,明日便有千百個劉文炳、千百個小親王!這大明的天,就真的塌了!”

他一把推開知縣,大步走向衙門口,對著早已被這驚世駭俗之舉震得目瞪口呆的衙役和聞訊趕來的百姓,他那身泥濘的粗布衣,赤著的雙腳,與此刻他身上迸發出的那股浩然正氣形成了驚心動魄的對比。

知縣追到門口,望著那絕塵而去的背影,只覺得天旋地轉,他扶著門框,喃喃道:“瘋了……都瘋了……皇上……海剛峰……小親王……這大明的天……要變了……”

堂下,劉員外等人面如死灰,知道自己的末日連同更大的風暴,已經降臨。

而縣衙外,那些聞訊趕來的百姓,望著海瑞,久久沉默,不知是誰,第一個撲通跪下,接著,如同風吹麥浪,黑壓壓的人群跪倒一片。

淳安的天,陰沉沉的,仿佛醞釀著一場席卷天下的風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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